“当年杨祭酒作诗云,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我今日方知其中几分真意,不过我等士人,本当文武兼备,你们日后自当记得,不可偏颇。”王勃转身朝几个弟子和士子说道,接着方自回头朝郭元佑高声道,“郭元佑,你这贼子心虚,我却心中不惧,今日我王勃便以死为证,看看到底谁才是卖口才,颠倒黑白。”
王勃话方一说出口,郭元佑已自觉得不妙,他没想到王勃这个向来浮夸的名士这个时候居然有这种决断,“快,不要让他…”
郭元佑话喊出时,已自迟了,那两名近卫士兵谁也没料到,王勃突然说出那番话后,竟然是猛地大步间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登龙鼓鼓楼上。
殷红的鲜血几乎是瞬间便染红了青è的石墙,王勃用尽了最后一口力气,朝着那两名奔到近前的近卫士兵道,“尔等助纣为虐,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便是老天也不容你们。”说罢,气绝身亡。
“祭酒。”看到王勃一头撞死在登龙鼓的鼓楼前,那些惊愕莫名的太学士子们都是群情汹涌了起来,尤其是前面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王勃弟子和那些士子们更是暴动了起来,直接冲了过去。
郭元佑身后,张易之只觉得手足发凉,这个王勃当真是好歹毒,便是死也要把他们给拉下水,他这是用死来bī那些太学士子反对朝廷,反对皇帝。
人群不远处,李秀行也自目瞪口呆,王勃为人,他也是清楚的,今日若说这未央宫一局,他本来最担心的变数就是王勃,生怕这个浮夸好名的王勃会临到头时退缩于后,却没料到第一个以死相bī,把郭元佑给bī进死局的居然是他。
这时那些聚集在未央宫广场上的那些太学士子,在前面的同伴口口相传下,都知道王勃这位祭酒慨然就义的消息,都是怒声喝骂了起来,顿时间整个广场上喧闹一片,那些羽林军的士兵们却是死命地用长矛横起来,挡住了那些要冲上来的士子,不过他们这时心中已经多半倒向了这些士子一边,如果不是怕他们冲过去会在皇帝的近卫军刀下血流成河,他们中早有人放水让那些士子过去了。
郭元佑饶是城府再深,可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却也是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他看不起的王勃居然临到死给他来了这么一手,这时候他已经进退两难,便是下令镇压这些士子,这未央宫前除了他手下的近卫士兵,那些羽林军有多少人最后会抗命,他心中亦是不能肯定。
来俊臣看着在马上沉默不语的郭元佑,却是不愿意放弃此时良机,更是上前大声道,“燕王,王祭酒以死为证,你可敢与我廷尉府的人证当面对质。”
来俊臣气势bī人,哪怕他不承认,可郭元佑仍是登基称帝的皇帝,他身为廷尉,要是能bī皇帝和人对质,他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试问自秦始皇大一统以来,历朝历代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郭元佑看着趁机发难的来俊臣,脸è铁青,这时候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可以说是彻底成了骑虎难下的态势。
来俊臣身后,那些廷尉府的御史们也都是跟在了他身后,一起盯着郭元佑这个‘皇帝’,王勃的死也让他们明白自己选了一条什么路,不过这时候没人后悔,谁都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择。
能被来俊臣这个酷吏选中的人,自然也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同时更是有着旁人所不及的一股狠劲,廷尉府的御史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修文年以后在廷尉府失势的情况下还肯进廷尉府当御史,那就更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郭元佑看着那些目光如同狼一样的廷尉府的御史,心中头一回有了些惧意,他知道这些御史不怕死,就和那个该死的王勃一样,只怕他们还觉得死了能青史留名。
“对质又如何?”郭元佑终于松口了,这时他也在重压之下,再也保持不住自己心态的平衡,直接脱口而出,但随即心中又后悔起来,可是此时话已说出,若是反口,只是更显得自己心虚。
来俊臣看向了陆全真,他本来没想过郭元佑会这么配合,不过既然事已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接下来就全看陆全真了,他到底能不能把郭元佑最后bī入绝境了。
远处,李秀行看着陆全真自那些御史中走出,握紧的拳头已经全部是汗水,只要陆全真能bī郭元佑出手,军王队就可以发动了,到时候便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长安城,拉开新的大时代的大幕。
陆全真很是沉默地从那些让开的御史身边走过,他看上去身子有些发抖,似乎看上去好像是在害怕,不过他陆全真虽然是个怕死的人,要不然当日也不会在廷尉府的密牢里假装昏死,直到被杨国忠识破,才不得不应下这件事情。
可是当现在他亲自面对郭元佑时,陆全真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从郭元佑的眼神深处看到了恐惧,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个登基称帝的燕王居然在害怕他,他可是一个皇帝啊
陆全真脸上lù出了不自然的诡异笑容,而这笑容落在郭元佑眼里,却全然变了意味,因为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这个道士是做什么的,他是用毒的宗师,他那个废物大哥死了以后,太医过来查了几遍也只说是纵yù过度而死,完全查不出半点破绽来,而那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做的。
郭元佑的左手不自觉地到了腰间,手背上青筋虬起,如同狰狞的毒虫一样扭动着,他这辈子还从没有这样紧张过,随着陆全真越来越近,那种越发显得诡异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以为陆全真是刺客,来俊臣也好,死了的王勃也罢,他们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要他死了,城外的郭虎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长安城。
这样的想法在郭元佑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强烈,终于当陆全真走到他面前不到十步时,双手似乎往袖子里拢进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喝道,“给朕拿下他。”
郭元佑身前的近卫士兵只是愣了愣,但几乎是刹那间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拿住似乎要朝皇帝冲去的陆全真,只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陆全真居然身手极快,被他们中一人拿住的时候,手却是闪电般拔出了那人腰里的短刀,反手就ā在了自己的iōng口。
而这一幕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再加上那两名近卫士兵身材高大,陆全真自己则是背对着来俊臣和那些御史士子们,当他身体倒下时,那两名近卫士兵一脸茫然,而来俊臣身后,已是一片哗然,陆全真这个郭元佑说要对质的人证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iōng口上ā着那些近卫士兵的短刀。
“杀人灭口,这是杀人灭口。”不需要来俊臣开口,他手下的御史中已经有人高喊,而那些太学的士子们也都红了眼睛,他们几时见过如此卑劣的事情,更何况那个端坐在马上,装出一副雄主模样的还是个弑兄篡位的贼子。
广场上,维持秩序的羽林军士兵们也开始哗然,谁能想到郭元佑这个皇帝竟然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灭口,这样一来,便是他们心中原先对郭元佑到底有没有杀掉前皇帝的最后一点疑也没有了。
“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动手的。”那名腰间短刀被陆全真拔去的近卫士兵这时大喊了起来,因为对面那些御史和士子们的森然目光让他觉得恐惧。
郭元佑的心中已经变得冰凉,死一样的冰凉,再没有半点温度,他完全落进了一个最可怕的必死之局,不管他如何挣扎,到最后他都是输家,王勃,陆全真,他们用自己的命完成了这个屠龙局。
“来俊臣,这是谁布下的局?”郭元佑终于高声怒吼了起来,他不喜欢这种被嫁祸的感觉,他即便要输,也不想输得如此窝囊,如此不明不白。
“燕王,你到现在还想要狡辩。”来俊臣又岂会让郭元佑如愿,他抬头迎着郭元佑那双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的眼睛,大声说道,“我廷尉府执掌刑罚,大汉律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燕王你弑兄篡位,僭称皇帝,我廷尉府今日便要执行国法,将你拿下治罪。”
来俊臣完全豁了出去,他拔出了腰间长剑,这屠龙局已然完成,只差这最后一击,随着他拔剑出鞘,他身后手下的御史们也是拿出了锁链,和过去历朝那些御史不同,帝国的御史们从一开始便不止是检举监察百官,更是亲自奔走地方,捉拿不法官吏,押回长安受审。
来俊臣带来的全是廷尉府的好手,出发时不止人人佩剑,也带了拿人时的锁链,这时来俊臣带头要拿下僭称皇帝的燕王,可以说是廷尉府自开府以来,最大的惊天之举,即便不承认郭元佑是皇帝,他也是个诸侯王爷。
廷尉府的御史们方一动手,那些太学士子这时也已自冲破了那些羽林军士兵的防线,事实上那些羽林军士兵也自主动松开了手中的铁枪,要他们帮郭元佑这个卑劣的皇帝屠杀这些士子和那些御史,这种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郭元佑脸上的表情彻底扭曲,变得无比狰狞,这时候他想起了iǎ时候母亲突然病死,自己只得离开长安时的愤懑和凄凉,心中一直压抑的那股暴虐的情绪终于完全释放了,你们全都要我死,那么就一起死吧。
“给朕杀光这些叛逆。”郭元佑拔剑大喝,自己更是策马冲向了来俊臣,他要亲手杀了来俊臣,方能泄他心头之恨。
郭元佑身边那三百近卫士兵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死士,而且他们都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当郭元佑下令时,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们都会死,那么就在死前,杀更多的人来为自己送行。
迎面冲来的战马还有那凌厉的剑光,来俊臣没有半点畏惧,仍旧是主动迎了上去,随着长剑刺入战马脖子,血光暴现,来俊臣的左肩被劈开了半边,喷起的血泉足有丈高,但是郭元佑却也因为战马被刺,吃痛挑起,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从马上摔下,来俊臣大笑了起来,左手的锁链套在了郭元佑的脖子上,然后他倒下了,睁开的双眼里满是不舍,他的妻子在等他回家,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当郭元佑从地上狼狈地站起来后,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扯掉了脖子上那虚套着的锁链,看到地上来俊臣脸上那种表情,他恶狠狠地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铁靴碾压之下,变成一团血模糊。
广场上,血流成河,那些御史和士子如何是那些如同绝望的野兽一样的近卫士兵对手,片刻间就死了几十人。
“动手。”远处一直隐而不动的裴旻大声喝道,穿着羽林军军服和盔甲的军王队如同黑è的洪流片刻间便刺穿了广场,那些真正的羽林军士兵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可是却任由他们杀向那些屠戮着御史和士子的近卫士兵,然后转身加入。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