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梳洗起来,照例在园中布下棋局,才摆了两子,洛颜歌便到了。
“小姐还有闲心下棋?”丝毫没有拘礼的意思,依旧一身绯红的凝袍,腰上是从不离身的元宝形质的金镶玉佩,笑容邪魅顽肆,修长白希的手指展着一柄画着多彩点金牡丹的紫檀骨折扇摇得煞有介事,这活脱脱暴发户的打扮若是在旁的人身上一定是俗不可耐,但在洛颜歌身上却更显得人俊雅风逸,邪冶却尊贵。
不知道怎么回事,云若熙一见洛颜歌便想起那个笑颜灵动天真,大眼通透却精明狡黠的丫头来,会把金子银子当挂件象征的人天底下大概也就这么一对了。
“不然呢?”我略瞥了他一眼,早是见怪不怪了。
“你可知,如今明月坊的门槛都叫人踩塌了。”洛颜歌把扇子一收,在我对面坐下。
“那你这老板自当高兴了。”我没有看他,早有预料的模样,经过昨晚的花宴,明月坊必定是声名大振,洛颜歌又有大把的银子进账了。
“可我也没法给他们一个照影佳人呐。”洛颜歌皱眉戏谑道,昨天小姐的一舞今早便传遍了百里京都,但由于不知舞者姓名,于是这么一个称号便不胫而走。
我摆子的手一顿,“他们倒这么叫我?”几缕轻笑浮上脸颊,“兰姨的嘴倒还挺紧。”
“瞒也只瞒得了一般人。”洛颜歌眼眸幽深下去,“平南世子和西凉王却是已知道了你云若熙。”皇室中人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去的,虽然他已经交代过兰姨。
我敛眉不语,淡淡笑容,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
“颜歌倒来得早。”
我转头看去,却是笑容温润的云沁。
“看来,今日的棋是下不下去了。”我叹了口气,将子放回琉璃匣子,扬着一张不好打发的小脸道,“罚你们陪我去‘明霞湖月’。”
明夏湖月是百里京都依山傍水的一处佳景,青竹掩映,风景如画。一弯碧水,明澈可见湖底沙石游鱼,晴空幽蓝,一叶轻舟翩然入画。
我不曾想,会在明霞湖月遇见他,那个曾经少年老成,曾骄傲清高的十王爷,如今的西凉王,百里轩。
轻舟之上,一袭白衣胜雪,发丝随意用缎带挽起,容颜俊美如玉,清丽仿佛山间初升的明月,眉间却是一丝似有若无的轻愁,让人无端为其挂怀揪心,这画面几乎没有女子可以抵挡。
想不到一年来,轩儿已经几乎褪去了少年青涩,有了几分儒雅和冷峻的气度了。只是,为何发愁?在这青山绿水间难道是为国事?
思忖间,他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一行。
“王爷好兴致。”云沁浅笑开口,百里轩并不是陌生人,与薛云洛白四家自小都有来往,于百里京都才俊中皆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云沁未曾想能在这里得见。”
“彼此彼此,倒是有段时间未曾与两位去喝酒了。”百里轩微微笑容,俊美无铸,清墨明晰的眼眸闪过以扇遮面而只留一双秋水翦瞳的云若熙,一丝诧异在眸中晕开,不只是疑惑,“这位是?”
云沁正欲开口,我却已收起扇子,迎上百里轩刹那间失神的眼眸兀自一笑,“熙儿见过西凉王殿下。”
“你是…云若熙,云家小姐?”百里轩回过神来,忆起花宴上的那动人心魄的一舞,原曾因那回眸一笑得知这女子必定姿容绝美,如今这一见却还是不能相信世间有人可以美到如斯境界,只是,除了美,他却发现这女子的一双眼眸,不媚而邪冶,不娇而自傲,融这一种纯粹自然的超脱,遗世而独立,若笑睨又若悲悯,洞察万物却又冷眼袖手,像极了那个让他至今仍旧无法释怀的人,却又与之不同,多了一份淡漠和超然。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不是只单纯的拥有让人无法企及的外表而已。
我淡淡笑着权当默认。
“如若不是花宴上一舞,还真不知世上有小姐此等的人才呢。”百里轩笑道,“如今,照影佳人的声名恐怕已经胜过了云洛两位世子了。”
“王爷谬赞了,熙儿才疏怎能与沁哥哥和洛公子相提并论,百里京都城中身怀佳艺者可是举不胜举呢。”我含笑推说。
“你既是云沁的表妹,就称我轩儿吧。”百里轩温润开口,从容有礼却也是疏远淡漠。
轩儿,多么想念这个称呼,“轩儿。”我微笑开口,“不知轩儿方才愁眉不展所为何事?”
百里轩心中一震,不知为何,这二字听她讲来竟是如此的顺口,仿佛从来就是这样称呼一般,让人莫名的熟悉。
“我…只是想到故人罢了。”百里轩回眸浅笑,笑容中却多了份阴郁的忧伤。
“故人已随流水去,浮萍聚散终有时。很多事并非是表面所见的,轩儿不必失望。”我浅浅笑着看向他的墨瞳,仿佛一片破碎的琉璃。
轩儿,你还曾在意么?也许只有你记得凝儿了。
我敛下眉眼,向云沁颜歌道,“出来久了,熙儿想回了呢。”
离开明夏湖月,我回眼望见已回到舟子上的百里轩,清贵无铸的背影有丝落寞。
“熙儿是认识他的吧!”云沁在马车里缓缓开口,洛颜歌也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脸上挂着相同的疑问.
“你可知百里轩的师父?”我依旧笑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些过往与我无关。
云沁与洛颜歌对望了一眼,道,“闻说是一年多前声名盛极一时,助百里败西夏的军师,凝公子。”
“不过,如今却销声匿迹,他的身份至今仍是个谜。”洛颜歌也沉吟开口,关于凝公子的传闻百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当初大破宛城,速战西夏,一时被传为神祇,但他到底是谁却谁也说不上来,不过,小姐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凝公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我兀自一笑,“凝公子原名凝儿,逍遥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