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和平和老头子边吃喝,边聊着,捎带着消化老头子带给自己的新知识。他猛然发现,老头子关于流刑徒该如何行事的思路,和唐白如出一辙。从这个角度,唐白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不过,他这利用我的味道也太重了……搞不好,我不就成那傀儡了吗。洛和平心里盘算着。
当洛和平把这个事,转个弯说出来时,老头子嗤之以鼻。“怎么还不透呢?没价值的人,谁会利用?利用是相互的。”
“可……”洛和平组织语言好一会,才说,“如果是被裹胁的,这个滋味可不怎么好受……它不踏实啊。老头子,你说,有没有那种情况,就是所里有了事,就把流刑徒推到前面去;等事儿过去了,就把他撇到一边,像个牌位似的供起来。”
老头子抬了抬眼皮,望了望洛和平道:“怎么没有?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流刑徒被人当了牵线木偶,无非是这么两种可能。一个是流刑徒不能融进这个环境里,或是自视过高,把自己太当回事;或是自怨自艾,消极避世。再一个,就是矿管所里既成的利益格局,不希望就此打破。争权夺利的勾当而已。最后的结果是,流刑徒落得个清贵,空得个虚位,没有半点实权。”老头子想了想又说,“这样的货,基本上不懂得运用矿管所这可斡旋的空间,浪费资源,成不了大事。”
“那……怎么做才能改变,或者说扭转这个局面呢?”洛和平问。
老头子耐心回答道:“对于矿管所来说,流刑徒是个超然的存在。天然的背景优势,比起其他在所里能有权力斗争的人来,有着一个无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他想做什么事,别人可以不支持,但是不敢拆台。也拆不了台。所以,只要他肯低下头做事,别嫌事小,而且事情完成的漂亮,追随者自然就会越聚越多,权力归属也就跟着水到渠成了。不要眼高手低,小事不爱做,大事做不成,上来就图大权,结果就只能被边缘化。”
说着,老头子摇了摇头道:“你小子,操心别人的事干什么……你得琢磨琢磨你自己的事,这才是正道。你那领导,怕也不是你从第七星系跟过来的。是所里临时给你指派过去的吧?你脑袋上只要没贴死紧跟他的标签,用不着多忠诚。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趁着还能借上他的力,赶紧给自己谋点保障。”
洛和平哑然,脸上一片青红不定。自己都觉得进入角色了,老头子却一句话提醒了自己,那个“流刑徒”只是自己的“领导”。只是老头子对于流刑徒“能利用就利用”的态度,让自己心里不爽。想来所里其他人也是如此想法。想到这,洛和平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反过来一想,老头子的想法未尝不对。那个“流刑徒”和老头子非亲非故,他为啥要对那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保持友好的态度呢?没必要点事。这个态度,也从侧面教育自己,应该如何待所里人的心态。想到这,洛和平释然了,便顺着这话茬,继续与老头子唠了下去。
洛和平突然觉得,老头子点明的,如何保住自己利益的手法,与自己的实际立场并没有之出,只是需要移植一下。所以,洛和平听得很仔细。
最后他记住了八个字,循序渐进,从小做起。
老头子建议他抓住一口矿,作为自己打底的资源。无论是培养人手,还是积累资金,都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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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抓一口矿这个事,我合计一下,倒是可行。借着领导的名义,拉大旗做虎皮呗。问题是,对矿里那点事,我干脆不明白啊。咋办,咋管?”
“真新鲜了。不明白不会学啊?再说了,你不懂矿里的事,就不能当矿上领导了?没有道理点事……什么?你担心外行领导内行?你明白不明白什么是管理?管理,就是用人达到目的!”老头子又是一通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管理,就是用人达到目的……”洛和平沉吟着思考,久久无语。
老头子得着急,提点了一句道:“用人的时候不要根据喜恶,要是不是贴近实际,是不是管用,是不是能达到实际目的。能拔出脓的就是好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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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沉,斜阳入云。转眼又到了傍晚,可这一老一少依然谈兴正浓,不但没有收摊散局的意思,反倒有把这局无限制延长下去的劲头。老头子还要兴高采烈地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爷爷,你还能不能行了!”
一个红衣女孩正追着声音,怒气冲冲地向老头子和洛和平的方向走来。
女孩二十来岁,脚踩矮腰皮靴,下身穿着背带宽腿七分裤,白生生的小腿从裤脚下,靴口上露了出来,显得别样的诱人。上身是件火红的短夹克,在斜阳下,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着。圆圆的脸上带了几许红晕,一双如水般的大眼睛嵌在脸上,把这张脸衬得灵动异常。只是这张灵动的脸上,此时的表情可不怎么样,一副苦大愁深,怒火中烧的模样。
到了近前,才到,女孩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像一头发怒的小牛一样喘着粗气,眼里光亮频闪,仿佛稍不注意,那双大眼睛里就会流出眼泪来。
“爷爷!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你就算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照顾照顾我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你多长时间了!”女孩一开口,就要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地释放出来,边说着,她还抓住老头子手里的杯子闻了闻。闻过后,立刻怒道:“你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医生的话白说了?你的肝不要了?”
女孩巴拉巴拉说了足有十分钟,老头子在这狂风暴雨下,低着头一声不响,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时不时地,做出副无奈的表情,偷眼与洛和平交换下眼神。
女孩数落完老头子,开始将怒火转移,转到那个“诱惑”自己爷爷喝酒的小伙身上。
“你是谁啊?你哪的啊?你知道不知道,我爷爷不能喝酒……”眼见着女孩的指责像高频机枪的火力覆盖一样,连珠而出,低调半天的老头子连忙拦住了她。
“孙女儿,不关他的事,是你爷爷自己要喝的。”老头子站起身,挡住自己孙女向洛和平的视线。随后扭过头,向洛和平挤出个尴尬的笑脸道,“我孙女儿嘉凝,今天就到这儿吧……啊,别的事回头再说……”
说完,老头子便狼狈地和那个叫嘉凝的女孩子向绵果林外走。这情形得洛和平忍俊不禁,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目送他们离开。临走前,嘉凝重重地瞪了洛和平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