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爱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一双腿都已经软了,只能扶着墙面才勉强站稳。
包里的电话一直响,一直响,响了很久,恍然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接起来。
是家里打来的,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出什么事了?打电话也不接。”
之前一场惊心,脑子都白了,也忘记给家里打通电话的事了。才想起时间已经很晚了,难怪会担心。
稳了下神:“没事的妈,出了一点儿小事,我明天回去再跟你们说,先挂了。”
没有气力再说下去,很快挂断了。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就这样来了,只觉得跟预想的情节差太多,多到让她措手不及的地步。
她跟钟庆丰当年结下梁子,即便算不上仇家,冤家也该是了。可是今天钟庆丰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还因为她受了伤……这些前因后果宋林爱通通想不明白,心里异常烦乱。想起钟庆丰被推进手术室时意识尚在,只是流血过多的缘故,一张脸很苍白,被医院的灯光一照,颜色更显得淡惨。宋林爱才肯直视他,哪里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第一次见到他羸弱病奄的模样。
其实时间对男人本来就是手下留情的,四年多过去了,他才真的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保养的那么好,连点儿中年发福的迹象都没有。
宋林爱心酸的要命,慌慌张张的,那滴泪到底滴落下来。
就听钟庆丰说;“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接着手术室的门板关合,今天两人说的第一句话,悄无声息,又像什么都没有说过。
留下宋林爱一个人在走廊里像脱水的蔬菜。
江南坐在沙发上犹豫,要不要先去睡了,看一下时间,已经到了她的睡眠时间。可是秦秋彦还没有回来,便想,主人不回来,她就去睡,是不是不太礼貌?
可是转而一想要什么礼貌呢,分明是秦秋彦有求于她。在自己家里多自在,虽然房子没这个大,冷气没有这里的足,各种设施也远不如这里的齐全。但在自己的家多自在,想怎样就怎样,谁会想来这里受拘束。
关上电视准备上楼去睡。
“咔嚓”一声轻响,秦秋彦却推门进来了。
看到江南站在客厅里,皱了下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明天早上又要起不来床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江南听得脸红心跳,偏偏说的人儒雅自若,连眼神和动作都是轻描淡写的。
“我正要上去睡。”江南支吾了一句。
秦秋彦把客厅的大灯按开,不放她走了。一边扯掉领带扣子一边说:“我今晚喝了酒,去帮我倒杯水。”看了她一眼,坐到沙发上。
氛围越来越诡异,温情到让人想死的地步。
江南犹豫了一下,帮他去倒水。出来后,看到秦秋彦站到窗前透气,把窗子打得大开,夏夜的晚风呼呼的吹进来。将衬衣的一角从西装裤的皮带里扯出来,鼓吹起,颓废又明丽飞扬的样子。
走过去,看到他指间的明明闪闪的烟火,把水递给他时,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发现他的烟瘾很大,时常便能看到他在抽烟。
秦秋彦喝了一口水,挑挑眉:“不喜欢?”若有似无的笑笑,飘飘道:“那我戒掉。”
江南突然睁大眼眸子,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又觉得自己多言了。连忙解释说:“不是我喜不喜欢的事,而是家里有孩子,抽烟对孩子也不好。”
秦秋彦喝着水,唇角微微的挑着,温温道:“我知道。所以以后不抽了。”
江南怕自己在站下去,只怕整晚又要胡思乱想,便说:“秦总,我先上去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秦秋彦问她:“今天晚上吃的什么?”
江南缓了一步,向他汇报:“没吃什么垃圾食品,煮的粥,吃的小菜。”
秦秋彦点点头:“嗯,不是不准你们两个吃,只是秦凉在长身体的时候,以那些当主食肯定不行。”
江南应下;“我知道,你放心吧秦总,吃正餐的时候,我不会给他吃那些东西。”
秦秋彦这才让她上楼去睡,转在的一刹那,听他淡淡道:“你比秦凉还让我操心。”
很轻,江南还是听来了,所以脚上步伐飞快,马上上楼去睡了。
本来就睡的晚,到了床上又辗转反侧了很久,等真正睡着的时候就更晚了。没定闹钟,所以到了起床的时间却没醒来。
秦秋彦做好了早餐,上来挨个房间的唤人。
先敲响秦凉,只轻轻的一下,门便打开了。秦凉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吃饭。
跟秦秋彦道过早安,又问:“江南呢?”
秦秋彦已经奔客房去,告诉他:“还没起呢,估计睡过头了。”
秦凉摇摇头,表示很无奈,然后下楼准备吃早餐了。
秦秋彦先将客房的窗帘打开,转到床前俯身看了一会儿,修指敲了敲江南毛茸茸的脑袋。
隐隐笑出声:“起床吧,否则上班迟到了。”
江南“嗯”了声,没动弹,跟只耍赖的小猫一样。
秦秋彦只得推了推她:“快起来,很晚了。”
江南半梦半醒,搞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一秒两秒……猛然坐起身,看到秦秋彦黑长裤白衬衣的站她面前,嘴角动了动:“起床吃饭。”抬腕给她看了一眼,转身出去,似笑非笑:“睡衣真个性。”
江南猛砸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shenyin,竟然要秦秋彦唤她起床,简直糗到家了。怎么还有脸活下去。知道他那话什么意思,明说暗着的说她的品味幼稚,一把年纪了还穿卡通图片的睡衣。
洗漱完,慢吞吞的下楼。
秦秋彦和秦凉已经坐在桌前等她,秦秋彦早上一般不吃什么东西,一边看报纸一边喝咖啡。
没抬头:“动作快点儿,上班之前得很去送秦凉上幼儿园。”
秦凉动手开始吃饭,那之前,和秦秋彦一样态度中正的说话。
“爸爸,你们公司的职员都这个素质么?不加强,只怕公司会倒闭。”
就见秦秋彦放下报纸,慢条斯理地看了江南一眼,似笑非笑:“就她是个特别的存在。”
江南瞪直了眼睛,这话听起来像讽刺,好像于永新集团众多的职员比起来,她是最不成气的一个。
折腾了一晚,宋林爱也累了。总算钟庆丰没事,正躺在病房里睡着。跟他的秘书联系过了,很快就会来人照顾他。
那之前宋林爱一直守在门外,不进去也不离开。站到腿酸,去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这一夜就像给她开膛破腹一样,手术室的门打开时死里逃生,终于能喘顺一口气。
走廊一端有急切的脚步声,而且来人穿着高跟鞋,敲打地面时声音清脆而响亮。
很快走近来,能看出此人很是慌张急迫,一张漂亮妩媚的脸花容失色,即便是这样,仍旧不影响五官的清丽脱俗。指着病房问宋林爱:“钟庆丰是不是住这间病房?”
宋林爱收回目光,点点头:“是。”
钟笑二话不说,转身推门进去,一看到钟庆丰躺在床上,捂着嘴巴“呜咽”一声哭起来。直接俯到床边,抓起钟庆丰的手掌,越哭越大声,就像此刻是来跟钟庆丰遗体告别一样。
连钟庆丰都被哭醒了,最受不了他这个妹妹,有什么事都这样大惊小怪的,一点儿沉不住气。
麻药已经失去效用,说话的时候伤口很疼,但仍旧费力的说:“我没事,乖,别担心。”手掌抚到她的发顶上,轻轻的拍,动作轻柔。
宋林爱站在门外看着,忽然还是觉出不同来,是啊,近五年的时间万物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岁月在流转,不会不留下痕迹。转身向外走去,如今钟庆丰那边来人了,该用不着她照顾。
从医院出来,头顶日光白花花的一片,觉得刺眼,轻轻的眯起来。只是还没有晌午时的燥热,早晨的风很清凉。
几乎站了一夜,这一刻疲惫不堪,很想摔到床上,什么都不想,狠狠的睡上一天一夜。力气都用光了,一步懒得动弹。早早招了出租车坐上去,报上地址,窝在车座上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最后还是司机喊醒她,向外一看,已经到了。付了钱下去,晃晃悠悠的上楼。
宋家人昨晚也没怎么睡,一直在等她,见人回来,就问:“爱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宋林爱简单的说:“没事,昨天遇到一个歹徒想抢钱,最后被一个好心人救了。那人受了点儿伤,昨晚被送去医院了,我在那里陪了一夜。”
宋爸爸宋妈妈当即唏嘘不已。
“天呢,竟然发生这样的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说,还说没事,不说清楚就连电话都关死了。”
宋林爱倦怠得很,眼皮都快抬不起了,只说:“爸,妈,我去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
也没顾得上洗漱,直接回卧室睡了。
可是睡不安稳,恶梦连连,只能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中午的时候秦秋彦接到钟笑的电话,告诉他钟庆丰受伤的事。
秦秋彦紧张的眯起眸子,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钟笑一双眼睛红肿得跟桃子似的,哭了很长时间,吓坏了。没想到一来S城就遇到这样的事,钟庆丰是她唯一的亲人,都说长兄如父,于她而言真的是那样。如果钟庆丰有什么事,跟天塌下来没什么区别。
总算没什么大事,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不了解情况很害怕,哭了很久,最后连钟庆丰都哭烦了。让护士把人拉出去,一问才知道,虽然挨了一刀要,可是不在要害上,离心大老远呢,更别说生命危险。
这才松一口气给秦秋彦打电话,哑着嗓子说:“医生说他死不了,就是腹部挨了一刀,得养一段时间了。”
秦秋彦跟着安下心,又问她:“怎么会受的伤?”
钟笑哼了声:“谁让他逞英雄,听说是一个女的被打劫,他站出来制服歹徒,结果被捅了一刀。”
秦秋彦淡淡的笑了出来:“你哥倒很仗义啊,你得为他骄傲才是。跟他说一声,让他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去看他。”
这样一算,时间很凑巧。之前给离正扬打电话,说黄宇的婚期再即。到时候江南一定会回去,他不打算独自放她回去,怎么也得跟着。
“知道了,我帮你转达。”转而又问:“你和那女职员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秦秋彦凉凉说:“结什么婚,她本来就是我老婆。”见钟笑又要没完没了,只淡淡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好好照顾你哥。”
钟笑又在那一头扯着嗓子骂。
秦秋彦收起电话,转身坐到沙发上,掏出烟刚要点着又按灭,拿起整包烟连带火柴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几年过去,他的烟瘾的确比以前大了许多。知道是恶习,以往都是敬而远之的。可是那么多难捱的日子,心都要烧着了,漫漫长夜都是这么过来的,渐渐成了习惯。可是他自制力一向很好,再艰难的事,只要他想改变,就一定做得到。
摸出电话,键盘按的很快,编辑短信发送。
江南才和同事吃过午餐回来,几个人吵着去喝咖啡,才走几步,有短信提示。
没想到秦秋彦那样的男人也会发短信,很难想象他那种古板又快捷的男人,发起短信什么样。是不是也是勾着头,严谨又冷硬的模样?然后以一种公式化的姿态,编辑这种家常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