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冰箱门口,打开,顺手拿出一罐啤酒,拧开,一口气灌下一半,他坐在沙发上喝下另一半,借着些许酒精的麻痹躺倒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她。
他经常在想,如果他病了,要死了,她会不会来看他一眼?
出租屋内,蓝缨正在接着旅行社经理的电话,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有新团,需要她接团,她了解了团队特性,然后准备了资料提前预习,以免到时候有什么特殊状况便于处理。
出去半个月,和第一次带团出国比,她积累了很多经验,早已能熟练应付,也知道带什么出去才是最需要的。去不同的地方带不同的东西,她把整理好的东西发给团队领队,让大家按照她发的东西准备。
出去半个月,回来之后就接到燕大宝的电话,宫五第二次减产,燕大宝想要陪着去看小宝宝的样子,其实还个小点点,燕大宝名字都起好了,女孩子要叫小白菜,男孩子叫小青菜,宫五那白眼翻的都要上天了:“绝对不要叫小青菜!”
燕大宝不管:“就要叫小青菜,只要是男孩子就要叫小青菜,我喜欢吃小青菜,妈咪说喜欢吃小青菜的小孩长的好看。”
这肯定是展小怜小时候哄燕大宝吃饭说的话,她到现在还信着呢。
宫五跟蓝缨对视一眼,偷偷摸摸的撇嘴,蓝缨笑,燕大宝大怒:“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小五我要生气了,我生气的话,小青菜生出来的时候我要揍他屁股!”
宫五咬牙切齿:“说不定我肚子里的是个小姑娘,反正就是不能叫小青菜。”
“就叫就叫!”
蓝缨在旁边安静点看着两个人吵啊吵,最后忍不住说了句:“大宝,小五现在是孕妇,我们得让着她才行。要不然小宝生出来脾气不好怎么办?你可是小宝宝的姑姑。”
燕大宝一呆,这才想起来不能跟孕妇吵架:“好吧。小五我不跟你吵架了,你也不要跟我吵架。”
说完,抿嘴瞪眼,看着宫五,一副“我已经认错了你不拿还盯着我吵”的表情。
宫五翻白眼,不理她。
检查一切正常,宫五的肚皮已经鼓出来了,她伸手摸摸肚皮,说:“等小宝哥过一阵回来,吓他一跳!哼!”
蓝缨看着她的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有点惆怅啊,想想也是,她肚子里怀的是公爵的孩子,结果他人到现在还没边,宫五一直手过一阵就回来,可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他还是没回来。
蓝缨觉得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但是她不说,甚至还是兴高采烈的跟燕大宝讨论孩子长的好不好看。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所知的难过,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坚强。
蓝缨扶着宫五的手,陪着她坐到车上,哪怕是坐在后面一排,她也要让她系好安全带。
三人一起聚餐,点的全部的孕妇能吃的食物,饭桌上,宫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问,“对了缨缨,我四哥说他之前被人偷了钱包,你给找回来的啊?”
蓝缨一愣,她微笑着说:“机缘巧合啊,我顺手一拦,拦了个小偷,然后发现小偷偷的是宫先生的钱包。”
宫五感慨:“这个真是……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燕大宝歪头,说:“这叫猩猩的便便——猿粪!”又耷拉下脑袋,说:“但是缨缨有男朋友了,所以就不是缘分了。”
蓝缨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言不发的听他们说。
宫五咂嘴:“我四哥也有女朋友啊。我让他带回家给我看,一直没时间来着,我妈都好奇了。”
“阿姨是不是快要生小小宝宝了?”燕大宝问。
宫五点头:“我妈肚子比我大。”又惆怅的说:“可是,我觉得好亏啊,以后我家小宝宝生出来,明明跟差不多大,结果晚了一个辈分,心塞!”
燕大宝笑着说:“很严重吗?”
宫五瞌睡眼,“倒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这晚了辈分啊,明明一般大,不能喊哥哥姐姐,只能喊叔叔阿姨。”
蓝缨笑着说:“这个没办法,大不了以后不喊,直接喊名字,这样别人就不知道辈分这话了。”
宫五点头:“缨缨这个办法好,以后让小八喊宝宝名字,宝宝也喊他名字就行了。聪明!”
蓝缨笑着说:“这是跟聪明没关系,是个投机取巧的办法,本来这辈分的事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啊。”
燕大宝看看这个饿,又看看那个,摆手:“哎呀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反正我是姑姑!”
三个人说说笑笑到消磨时间很快,之后燕大宝送宫五回去,蓝缨自己回家,照旧是走回去,心情一看就很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比春日的鲜花还要让人心醉。
她回到住所就没出来,她需要复习资料。
清晨的晨跑和锻炼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偶然一个早晨她在街头路口遇到了半白,她已经跑了过去,半白突然叫住她:“七号!”
蓝缨蓦然站住脚,她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半白,半白比以前略微胖了一些,当然也更漂亮了,皮肤雪白美艳精致,气色也很好,她朝蓝缨走过来,伸手把头发刮到而后,说:“我说看着像你,原来真是你啊。”
蓝缨依旧看着她,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对着她巧笑着说话,她好像忘了她曾经做过什么,好像忘了她曾经陷入了夺目深的绝望和恐惧,她现在还像个老朋友一样站在街头和她寒暄,蓝缨不知道人心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她没有开口,半白笑着说:“我出来了。桑弓出来的时候带着我一起出来的,我现在自由的,绯红不需要桑弓带,所以他发了善心带我出来了。没想到吧?”
蓝缨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半白说:“我现在过的很好,我交了男朋友,你呢?我们都是机构出来的,我知道你也自由了。”她低头笑了一下,“你一起那么拼命,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出来的,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己也有机会出来,没想到阴错阳差,我竟然真的出来了……”
她说在自己的现状,说着她和她男朋友相识的过程,就是没有提起她曾经做过的事。
蓝缨知道,她选择了忘记了,也以为她也选择了忘记。
可蓝缨忘不了。
那种切身的恐惧,那种毁天灭地的绝望,那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憎恨,她忘不了。
她的视线落在半白的脸上,听到半白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们是同病相怜,以后也能有个照应……”
她显然适应这个社会适应的很好,穿着漂亮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也是,机构出来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很美丽,她们想要找到男朋友是轻而易举的事,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很多视觉系的雄性蜂拥而上。
“我们不用联系。”蓝缨打断她的话,“我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一样,好好活着吧。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
她不懂,为什么她和紫纱、桑弓做了那样的事,他们都能轻而易举的忘记,是不是真的是只有事情落在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才能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晨跑开始时她心情愉悦,回去的路上却犹如失神一般慢慢的走了回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的事给她留下了怎样的阴影和恨。
她不愿意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却很多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往深里读心理学的原因,她怕自己陷入到魔障一般的恨意中,怕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想要好好活着,就要摒弃那些恨意。
她可以为了克服对狗的恐惧杀死那些狗,但是她不能杀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努力的让自己忘记遇到半白的冲击。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没有遇到过半白。
出租车在小区门外停下,司机问:“客人,要等,还是要回去?”
傅清离懒洋洋的说了句:“回去。”他报了一个地址,重新半躺在车后座上。
出租车径直开到了公司,他下车付钱,摇晃着进了大厦,大厦的保安还认得他,说:“柴先生,好久没看到你来了,出差啊?”
傅清离笑了一下,伸手扔了两根烟给他们,一句话没说径直上楼。
两个保安道了谢,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几个月没见,变了个人似得。瘦的脱型了,脸色也那么难看。”
“有可能啊,这么长时间没来,八成是养病了。”
“哦对了,刚刚忘了跟他说了,人家投诉好多次他那边乱七八糟的,那些人看他没来,都乱了套了……”
傅清离上楼,到了楼层的位置,伸手推开公司的门,公司里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人正在嬉笑打闹,他的出现瞬间让人全部停下动作。
他抬头,看到桑弓坐在椅子上,旁边分别蹲了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而训练场内也多了不少人,只是看起来每一个正经东西。
他站住脚,朝着桑弓走过去,开口:“出来。我有话问你。”
桑弓笑:“我说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呢,别不说死了吧,没想到还活着啊,不过,你这模样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啊。”
“少废话,出来。”他伸手,一把抓住桑弓的衣襟,猛的提高声音:“出来!”
桑弓发胖不少,毕竟人懒,一直没坚持锻炼,查而年轻时长年累月的训练积累的肌肉身材在他松懈之后一下膨胀似得,傅清离第一下竟然没拉起来,桑弓笑:“你这是鬼样子,还能怎么着呀?半死不活的样子,别不是真的要死了吧?”
傅清离没说话,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匕首,直接戳进他的脖子,阴沉着声音说:“出来!”
桑弓的脖子一疼,他急忙开口:“唉唉,有话好说,好好的动什么刀子,走走,出去说!”
傅清离推着桑弓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训练厅的人,说:“没有经我手签下合同的人,全给我滚,我回来之前要是还在,我让你们爬着出去!”
说完,他推着桑弓去了楼梯间,突然一下发力,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照着刚扎进去的伤口又往里戳,他盯着桑弓,咬着牙问:“当初你联合紫纱和半白对我和蓝缨下手,你跟她说了什么?”
桑弓刚要开口,傅清离的刀又往他脖子里扎了一寸,他说:“你最好给我原原本本全部想起来以后再开口,我要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手滑,不小心隔断你的喉管。”
桑弓的头发被他抓着,脖子下抵了匕首,还在一点一点往里深入,此时的傅清离,俨然是个亡命徒,他的眼中没有希望,没有光,没有任何能激起他意识的东西,气死沉沉的眼睛,下手的时候甚至没有知觉的往下扎刀,桑弓害怕。
他急忙说:“我想起了,我全想起来了!”
傅清离说:“我要原话,别跟我耍滑头,漂亮话你说不出,我了解,比自己还了解。”
桑弓权衡着他的说,脖子下传来的痛和血液的血腥味他闻得到,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艰难的说:“我说!我记得!我……跟她手,你把她送给我了……”
他的刀往里扎了一点,桑弓大吼着说:“我还告诉她,你也想要她,你想要带走她,带她出去有面子,又漂亮,又能干,她会服从口令,所以你能掌控她,你把她送给是,我答应你以后不纠缠……就这些……”
“就这些?”他笑,死神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桑弓的眼睛,说:“你确定就这些?”
“还有!”桑弓急忙说:“还有,录音!我……我给她听了录音……”
“什么录音。”他问。
“就是你答应和我做交易的那个晚上,你和我对话的录音……”他大口的喘着气,说:“我知道你不会受信用,所以我自己先下手为强,顺便录下那段对话,故意给她听……”
傅清离盯着他的眼睛,“就这些?”
“就这些!你现在就算是杀了我,也只有这些……”他伸手推开傅清离,护着自己的脖子,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往医院跑,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傅清离被桑弓推的踉跄一步,他拿着刀,去了卫生间,用水冲了血迹,面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傅清离,为什么提起他的名字都一副厌恶的模样,为什么会死死的记住始终的死,为什么以身试险留在傅清离身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克服对口令的本能反应。
所有的一切留给她的阴影太深重,重到她活着就要抛弃傅清离的一切,重到她无论如何也要强迫自己忘记。
她怕应验了桑弓说的那些话,她怕自己成为傅清离一辈子都逃不脱的禁脔,她怕她成为她最怕的那种人。
她对自己的心理阴影了如指掌,所以她不断的去找心理医生,排解她对机构的恐惧和厌恶,她冷眼对在半白,不是她忘记了过往,而是她不愿自己成为牢记过往,却又无法忘记曾经的过往。
他看着寒光冷刃的匕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突然发现,连远远看着都让他显得那么无能。
她应该非常恨他吧?
他对她做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原谅。
从最初的到结束,一直如此。
他让她活的卑微,到后来让她活的像个傻子,活在他编造的欺骗中,他以为那是万无一失的,可最终却发现,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只需伸出手指轻轻一捅,什么都破了。
那么脆弱的关系,他怎么就以为那是铜墙铁壁呢?
他抬脚走了出去,回到公司,公司里的那些人没有走,他们甚至成群结队的抱着胸站在训练场,傅清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怔怔的站着,像是失去意识的木偶人。
直到后脑一阵疾风靠近,那属于强者身体的本能反应立刻启动,以势不可挡的杀气横扫一片,那些试图偷袭的占领者们瞬间一地哀嚎。
他站在中央,成为唯一站着的人,他眼睛像是失去了生命,死气沉沉,唯有身体的本能还在。
他开口:“滚。”
满地的人立刻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冲去。
人走光了,他也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