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嘴角含笑:“你若是问了宜贵人你姐姐的事情,我便不会再见你。你方才应答恰当,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你来我身边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你,倒是个心地纯正的。你若是愿意在我身边服侍,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一瞬间徽之的心就像是过山车,上下翻腾不知是经历了几重天地之间的转化,本以为苏麻喇姑是个心无杂念不问世事的人。谁知她却能洞悉一切。幸好自己能有说错话,办错事,要不然——想到后果,徽之一身的冷汗。她对着苏麻喇姑深深地扣头下:“奴婢多谢姑姑点拨,今后一心侍奉姑姑。”
“起来吧,我们算是投缘。当初承蒙里祖父的照顾,如今他的孙女有难,我能伸手自然伸手帮一把。你们姐妹里面,你却比你姐姐更能沉住气。你一直想知道卫贵人是怎么回事。有些话即便是我也不能说,而且卫贵人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和你说一句。她实在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安宁富贵才自己选了那条绝路。这个事情是皇上的忌讳,也是别人的忌讳,你想要在宫里好好地活着就别提起来。”苏麻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徽之被她的气场压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点点头,徽之郑重的说:“姑姑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你今年多大了?”得到了徽之的承诺,苏麻放松下来,她又是那个恬淡虚无的苏麻姑姑了。
“今年十三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些苦痛的回忆总会变淡的。
“你也算是大人了。若是你家里没出事,怕是明年你也该选秀了。要想在宫里活下去,就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你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有的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多用心!”苏麻伸手点点徽之心脏的位置,就闭上眼入定了。
用心?!徽之在心里领悟着苏麻的话,悄悄地退出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好好地整理下思绪。回到自己的房间,徽之愣愣的看着宜贵人送她的东西。无数的念头在徽之的心里上下翻腾,一会是苏麻隐晦的说起敏之的死因,一会是宜贵人那张明媚的笑脸。
外面的天色渐暗,徽之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徽之,叫你吃饭了!”一个丫头从外面进来,看见桌子上的吃食笑着说:“难怪你不想吃饭去,在吃独食呢。”
“姐姐尝尝吧,我可不敢吃独食。这是宜贵人赏赐下来。”徽之大方的把点心和那个丫头分享。
“是玉露奶酥!都说宜贵人得宠看样子是真的。你知道吗,这个点心一般就在大节庆上有,就算是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不是天天能吃的。倒是宜贵人就拿着随便送人!可见是真的得宠了。”那个丫头也不客气拿了一块吃起来:“好吃,里面全是新鲜的乳酪!”徽之心想可真是合了宜贵人的口味,她一向喜欢这种细腻有些油腻的东西。
徽之拿着盒子预备去和大家分享,苏麻一心念佛,静心斋的伙食可是清淡的很呢。性格真的能从口味上看出来,苏麻清心寡欲——徽之心里闪过个念头,乌雅合德喜欢清淡口味,可是她竟然给在辛者库的徽之送去过这个玉露奶酥!可能是她不喜欢吃吧。
“卿云姐姐这个东西很贵重吗?一道点心,怎么就成了稀罕物了?”看事情要看背后,徽之装着漫不经心的发问。
“还真是个傻孩子,你刚来自然不知道。有些东西可不是每天都能吃,都是遇到了大事,例如皇上的万寿节,太皇太后寿诞,大摆筵席才有的。食单也分日常和节庆,典礼等。有些东西则是丧事才有的,有些则是只有皇上大婚的时候才有。这些都不能乱!宜贵人给你的这点心,是御膳房点心局,专门为了皇上万寿节做的,也就是皇上恩宠宜贵人。换了别人,就算是昭妃娘娘,也不能想吃就有。她能想着给你这个,也是真心的照顾你了。”卿云上下打量下徽之:“没想到你倒是和她投脾气。”
宫中的晚饭开的早,外面的太阳还很高呢。吃了晚饭,今天不该徽之当值,她回去依旧在抄写经文。正写着,忽然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在外面低声的叫道:“徽之姐姐在吗?”徽之很是诧异,静心斋里面除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再也没有这样的小太监。怎么会有人来找她。
“徽之姐姐,你看是谁来了?”一个长相端正的小太监,笑嘻嘻的指着不远的地方。纳兰容若站在廊檐下,见着徽之露出个苦涩的笑容,轻声的道:“徽之妹妹好久不见。”
“表哥,你怎么来了?”徽之惊讶的发现容若竟然像是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他单薄的身体站在夕阳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来传话,顺便过来看看你。你在这里可还好?”容若看着徽之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容若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看看,我现在也学会说这样虚伪的客套话了。你若是过的好,怎么会在这里。我真是低估了自己无耻,事到如今还能这样平心静气的问你过得好不好。”容若无声的笑笑,眼神里面都是绝望和深深地厌恶。他厌恶自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
被容若眼里的绝望给吓到了,徽之忙着安慰:“表哥说的什么话?人各有命,而且我阿玛和祖父也是罪有应得,犯了错自然是要承受后果,我不怨恨任何人,也请表哥不要钻牛角尖。我一切都好,表哥,你要保重身体。”徽之想起以前敏之言语之间露出的态度,看样子容若对敏之也是倾心相许的。他们两个心意相投,心里设想着今后美好的生活。谁知造化弄人,生死分隔。而且明珠对阿布鼐一家的态度,确实叫人齿寒。容若即便是想出手帮助,也拗不过严父,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爱人在深宫里送命。容若心里比徽之更伤心吧。
没想到徽之没任何的责备和不满,反而是安慰他。容若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后悔,眼圈眼看着红了。他拿出来一大包银只一股脑的塞给了徽之:“你拿着,用来打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就叫人和我说一声。我虽然只是个侍卫,可是有个人商量着还是好的。我错了一次,不想再错了。”
手上沉甸甸的,徽之估计大概有上百两的银子:“这太多了,这里大家相处的都很好,用不到这个。表哥,你还是拿回去吧。银子多了容易招人惦记。”
“我现在除了做这点事情还能干什么?你自己万事小心,我不能久留,你事事小心。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轻信人!”容若眼泪眼看着下来了,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徽之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心里反复咋么着容若那几句话的意思。
………………
“小李子,容若就给了她一包银子没说别的吗?”皇帝已经是第五次问起来李德全了。
“没别的了,到底是在苏麻姑姑的静心斋,不能久留。”李德全有些糊涂,皇上叫他看着容若见徽之,回来反复的问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皇上这是担心什么?哦,原来是为了这个!李德全才想明白皇帝的心思,他忙着说:“看着徽之姑娘的意思,她不知道那件事,大公子心里愧疚,也不会提的。”
听着提起敏之,皇帝的脸色顿时变了,李德全忙着缩缩脖子不说话了。“哼,朕要出去走走!”眼前一花,皇帝已经出门了。李德全忙着跟上:“皇上要去哪里,奴才叫人预备。”
惠妃正灯下看书,宫里的夜特别长,今天下午皇上叫去,看样子各宫的嫔妃们是要注定独守空房了。惠妃的心思全然没在手上的书本上,时间不早了,她却没一点去休息的想法。最近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外甥女敏之的脸在眼圈晃荡着。惠妃每每被噩梦惊醒,眼睁睁的躺在床上,等着天色放亮。对于敏之这个外甥女惠妃的心情很复杂。
若不是她对着哥哥流露出希望自己的大阿哥做太子的意思,也不会有瑚柱被牵连,当时瑚柱被牵连,皇帝震怒之下叫人彻查皇后难产的事情,惠妃整天心惊胆战,她一边要做出哀伤的样子在皇后的灵前哭泣,一边竖着耳朵打听动静。她跪在皇后的灵前哭的已经麻木了,她的神经就像绷紧的琴弦,随时会崩断。惠妃生怕会闯进来一伙人,把她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