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牛只是晕了过去。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却又弄出那等血腥的场面,还只是小孩子心性的他如何承受的了?
他岂止是小孩子心性,他本来还只是一个孩子。
牛孩子。
所以当他醒来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他哭声很大,大如牛叫,他本来就是头牛。
他这一哭,整座大峡谷都哭了。
整座大峡谷哭了,他却立时不哭了。
因为他被吓了一跳,不仅仅是他,狄舒夜与青鸟也齐齐吓了一跳。
这宽达数里地的大峡谷,竟然有如此强的回声。
狄舒夜忽然有所触动,并不是因为这么大的峡谷为何有回声。
而是回声。
小时候他没少听过回声。
家里那口大水缸,当没水的时候他总喜欢趴在缸口大吼大叫听回声。
小时候义父对他说,那水缸里面住着个应声虫,你说什么他就学什么。
自那以后,狄舒夜就对那大水缸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的恐惧并不是来自应声虫学他说话,而是那应声虫偶尔会发出琴音。
尤其在月光下,当义父不再的时候,那水缸中藏着的应声虫会发出很凄凉的、几不可闻的琴声。
当义父在的时候,那应声虫却像消失了一般。
他问过义父,义父说以后那应声虫要是再发出琴声,你就好好去听。
可自那以后。那会发出琴声的应声虫却再也没有弹过琴。
如今狄舒夜也早已明白了,水缸中本就没有应声虫,那是自己的回声。
那琴声同样也不是应声虫发出的,其实是水缸底下唉,义父在弹琴罢了。
“可义父为什么要我去听琴声?他的琴声有什么特别吗?”
时至今日,狄舒夜依旧不能明白。
那琴声明明是义父在弹琴,为何他说让我好好去听,后来又不弹了?
为什么不弹琴了狄舒夜不知道,但他知道义父为什么要他去听了。
就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所感悟了。
所以他手中忽然多出了魔二胡。
回声总是出现在寂寞的地方。出现在寂寞的时间。
回声似乎总伴随着凄凉。伴随着悲伤。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跑到大山里嚎叫,也没有人会无聊的去听自己的声音。
除了小孩子,因为小孩本就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狄舒夜手上握着的。是魔二胡。也是六动神印。
所谓六动神印。便是指动飞鸟惊,腕动人悲切,臂动鬼神泣。弓动风云涌,弦动天地暗,音动宇宙空。
当琴音溢出的时候,狄舒夜便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明悟对了。
腕动人悲切。
魔二胡的第二重境界,狄舒夜竟在这种情况下感悟到了。
他的手腕在轻轻的颤动,袅袅琴音像是一缕缕孤独凝聚而成的炊烟在夜空中飘荡开来。
又是《小楼夜雨》,毫无杀意的曲子,满含生机的曲子。
天空中忽然飘雨了。
今年的冬天真奇妙,竟然又下雨了。
但这雨更奇妙,就好像不是从天上落下,而是从半空中凭空出现一般。
雨声中夹杂着巨禽翅膀扇动气流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名的云兽磨牙咂嘴的声音。
所有人听到这些声音,脑中肯定会出现群狼撕扯小羊的画面。
狄舒夜此刻俨然就是一只小羊。
孤独的小羊在空荡荡的谷底拉奏着孤独的琴音。
雨水落在魔二胡的琴筒上,汇聚成一滴圆溜溜的水珠。
水珠中中映衬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光芒中隐约有密密麻麻的狰狞面孔。
尖利的巨喙,森森獠牙,其中色彩缤纷的光芒蓄势待发。
又是一阵大雨落下,魔二胡上的水珠被一股股细细的水流冲散,再也看不到其中的狰狞面孔。
水流是血红色的。
随之翅膀排风的声音消失了,磨牙声消失了。
青鸟满眼嫌弃的躲避着上空落下的血雨以及残缺的尸体、碎肉。
追下来的云兽,凡是飞入雨中的,竟然全部死了。
全部被绞碎,无一例外。
级别高点的云兽齐齐戾鸣一声,折返而上,瞬间没入低沉的天际。
狄舒夜恍若未闻,依旧拉奏着这曲原本没有任何杀意,反而有无限生机的《小楼夜雨》。
琴音一波接一波的回荡,一波接一波的叠加,渐渐的,这琴音竟然不需要此处的环境来回荡叠加了,似乎琴音从琴弦上发出,本就是回荡后叠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