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护着许念不敢上前,这时却见一人提剑冲了出来,正是霍诗韵。
霍诗韵喘着气,她没容许念出声,厉声道:“带着殿下离开,跑的越远越好!”
朝雾听了,犹豫只是一瞬,抱起了许念转身便跑,许念手脚冰凉。
他趴在朝雾肩上去看霍诗韵,霍诗韵站在那里还在看他,。
许念其实这一路也不知道自己往王宫内赶做什么,也许是他真的把自己当了小孩子,本能的遇到了危险所以要去找父母?
可是见了这一路惨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害怕极了,见了霍诗韵才又想到自己来了也是累赘,只好死死地咬着牙任凭朝雾又抱着自己往外跑。
“宝宝!”
朝雾抱着许念跑出了十来米远了,霍诗韵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许念一直盯着霍诗韵,闻言张了张嘴,可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诗韵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笑的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她身后刀光剑舞,残肢断臂,堪称有点“血流成河”的味道,这女人却突然这样温柔缱绻的一笑——
映着身后真是说不出的违和,可也像沙地中生了一朵花,触目又……惊心。
许念却霎时睁大了眼睛,朝雾脚下动作很快,他身侧的风就有些凛冽了,那风吹进了眼中,眼睛疼得想要流泪,可他还是使劲睁着,想把这刀光冷锋中突生的那一点温柔刻在心底。
“走吧!跑远点!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回头!”
霍诗韵开口又是大声喊道,这边尾音未落她转身一剑又是解决了一人,再回头,许念已经不见了身影。
霍诗韵嘴角笑意收了起来,眼角还带着点些微的柔和,她低声道:“等我啊,晚会儿我就和许昭去接你啦宝宝。”
可话落,霍诗韵突然心底涌上一股莫大的哀伤,仿佛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她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但不容这哀伤细想,空中那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又是一阵闪光,爆破声不断响起。
霍诗韵被震得倒在地上,她还没有爬起来,就听到空中那几人施施然的开口说道:“许王无道,暴虐四起,天地不容,今列罪状三百二十条如下——”
霍诗韵爬起身回头,只见摘星阁上大火已起,她张了张嘴,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尖利的喊了一声“许昭”,便快步冲上了摘星阁。
被朝雾带着尚只是跑出了百丈远的许念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女人的尖叫,他回头,摘星阁上火光冲天,耳边空中那道士悠然说道:“庆安二十三年,摘星阁大火起,许昭王自裁于内,许王妃冲进摘星阁殉葬于许昭王。”
许念愣住,朝雾起身抱起他向外跑,一口气跑到许王宫西北角,那里是王宫掖庭,向来无人问津,翻出去往南直出王都。
朝雾将他放下,去废弃的宫殿内翻出一身小厮的衣服,她蹲下身子去给许念换上,许念整个人都呆愣愣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傻了一般,任凭朝雾动作。
直到换好,朝雾才低声安慰道:“殿下,我会照顾您的。”
许念这才眨了下眼,他那双比人家大些的眼睛中,无数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许念推开朝雾,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心想,怎么就……
就死了呢?
他今年才九岁,许国亡国不是他十四岁才该发生的事情吗?
许念恍惚,朝雾伸手拦他,他一个踉跄就跪到了地上,王都内四起的哀声、耳边朝雾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他恍惚间看到了霍诗韵和许昭张嘴一开一合……
许昭冷着脸,对霍诗韵说他一个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许昭说,你都把他宠坏啦。
霍诗韵却坐在银镜前,给他梳头,嘴里唠叨道,我呢,就等你爹加完冠,然后和你爹一起牵着你的手,也不对——那时候你肯定也有媳妇了,到时候你牵的就是你媳妇的手了。
许念抿了抿嘴,跪在地上,十指陷进了泥土地中,朝雾凄声道:“殿下,起来吧,起来吧……”
许念没听到,他还是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摘星阁方向,耳边还似昨晚,许昭终于少见的不训斥他了。
他说道……
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和你娘是不是都很失败?
我和你娘都是不知道爹生娘养是什么样子,后来就生了你,彼此嘴上不说,看着好像都是养个孩子特别容易的模样,其实都紧张的很。
有时候我看着你,你没有看我,也不看你娘,你在看窗外的花树,在听花叶被风吹过的声音,就这样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我就很害怕……
你坐在那里我总觉得你好像要离开了我们一样。
可你明明是我好不容易才养成的一颗小树。
别的小树再好,他们也不是我的小树。
我只要我这颗小树。
许念张了张嘴,低下头,眼泪落尽了泥土中,朝雾跪在他身前,想要抱他起来,嘴里无措道:“别……别哭啦……”
许念闭上眼,他出声,声音哑的厉害。
和着满脸的泪水,他有些无措的喊道:“娘……”
“娘、许、许昭——”
复又抬头,看着火光冲天的摘星阁,和着满眼的泪水,对着那火光冲天可再也看不到人的摘星阁方向,一声又一声的嘶声喊道:“爹!爹!爹——!”
许念这样喊道,朝雾自己归根也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功夫在身也不顶用,看着许念她也是心慌意乱。
只是突然,她听到周遭花树上花和叶又发出了簌簌声——
是暮春之风袭来,吹动了含香花花树,她眨眨眼,感受到暮春之风的冷意已经去了很多,有了些微暖的感觉。
原来,这个春季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