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早饭用毕,凌天成,周铁,南怀远,纪深谋四人,便坐上马车到城外翠竹亭去了。纪深谋坐在车里,初时还能听见人语喧闹之声,渐渐地人声稀疏,再到后来,马车摇晃之势更急,人声几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莺鸣鹃啼和车辕碰地之声。
再过一会儿,赶车的周铁叫了声:“到地方了!”伴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车停了下来。南怀远当先下车,帮着周铁拎酒水和果品,忙的不亦乐乎。凌天成扶了纪深谋进了小亭,便也来帮忙。南怀远诗意大发,摇头晃脑吟诵到:“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本是世家子弟,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早已烂熟,现下开口,起承转合,平仄语调竟然天衣无缝。可周铁听的不耐,打断道:“怀远,就别在纪兄弟面前班门弄斧了,也不害臊?”
纪深谋微笑道:“怀远兄弟的几句典文颇合我心意。真没想到怀远兄弟和我一般,都喜欢李太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南怀远点了点头,得意的看着周铁,“看到没,只有有学问的人才懂得欣赏。你个大老粗,就知道吃饭喝酒。”
周铁没有反驳,只是狠狠的瞪了南怀远一眼。南怀远笑嘻嘻的回敬了周铁一眼,周铁摇了摇头,走开自顾自忙去了。凌天成端着一大坛酒走了过来,随手在手里掂量了一番,“纪兄弟,这酒摆起来不怎么晃,至少该有十个年头了吧?”
纪深谋笑着点了点头,“凌大哥好本事,仅掂了掂酒坛,便知酒的年头,你所料不差,这酒有十年了。”凌天成顿时喜道:“这酒年头这么老了,今日真有口福。”他见封泥完好,径自道:“啧啧,坛上泥巴封的甚好,酒入口中必定香醇可口。”南怀远见纪深谋夸奖凌天成,伸手抓过了另一个酒坛,也学着凌天成的样子在手里掂了一掂,表情显得十分严肃,过了一会儿,他一脸疑惑的说到:“真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出来这酒的年头呢?”
其余三人都觉得有趣,周铁望了一眼凌天成,转而拍了拍南怀远的肩膀,郑重地说:“这手绝活儿在塞外被称作‘称量手’,只有精通酿酒的大师傅才会这门绝活儿。他们的手上不知酿过多少坛酒。新酒是什么分量,老酒又是什么感觉。其中的微妙变化,他们的心里可明白着呢。你只会喝又不会酿,自然称量不出酒的年头。”南怀远眼前一亮,对凌天成说:“想不到凌大哥你还是个酿酒高手,什么时候酒水吃紧,还得找你解围。”说着朝凌天成拱了拱手,“这门‘称量手’的本事,小弟诚心讨教!”
凌天成笑道:“我只是在酒坊里给大师傅打过几年的下手,来来来,咱们几个边喝边聊。”说完,给四人碗中都斟满了酒,自己当先举杯,一饮而尽。另外三人也同凌天成一般,将酒一饮而尽。凌天成缓缓的向南怀远说了如何酿酒,如何才能练成这“称量手”,他是真心相教,因此说得十分细致。
可常言道“隔行如隔山”,南怀远初时还听得津津有味,慢慢地就觉得云里雾里,听到说要至少得酿三百坛酒才能有这神乎其神的技能,不觉大为沮丧。要知他性子本就喜动不喜静,要让他安静的呆在酿酒室里酿几个月的酒,简直比把他关进牢房还难受。南怀远听了这些直摆手,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不成啊!看来这门绝活儿我可学不来若要我待在房里整日盯着酒水,还不如拿刀抹脖子痛快。”周铁和凌天成听他说这话,再看他脸上的神情,都是哈哈大笑。纪深谋听得有趣,浅浅一笑。四人边吃边说,喝酒划拳,谈南说北,一片热闹场景。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转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上了。
“……”
“爹爹嘱咐我,见到黑鹰台的人能避则避,最好不要招惹他们。想想真叫人窝囊,锦衣卫乃堂堂天子亲卫,竟然不能奈何严嵩的私兵。”南怀远忿忿道。
周铁劝道:“怀远,休要逞匹夫之勇!眼下严嵩圣眷优渥,锦衣卫避黑鹰台之锋芒也是无奈之举。眼光放长远些,相信我,黑鹰台猖狂不了多久了。”
南怀远哼了一声,并不应允,凌天成问到:“黑鹰台区区私兵护院,怎么会有今日的气候?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就定下了大臣不得蓄养私兵的规矩。严嵩竟敢如此放肆,不把皇家祖制放在眼里。周大哥可知其中缘由?”
周铁皱眉道:“这我也不清楚。只隐约记得这事是嘉靖皇帝颁下了圣旨的。”
“皇上竟颁下了圣旨,这事当真奇怪。”南怀远皱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竟然让皇上公然违背祖制。”
纪深谋道:“当日我被囚在江州大牢里,同号的人里关有黑鹰台的前执事,小弟从他口中得知了些黑鹰台的事,虽然未必真实,但权当谈资告知诸位兄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