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弓汉子向那黑衣剑客离去的方向凝视一阵,愣愣出神。好一会,他方才勒转马头,手中马鞭发出一声脆响,胯下黄马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向东疾驰而去。
铁弓汉子取道贵州,经思南,平越,安顺三地,再入滇地,路上遇到三件恃强凌弱的事都被他随手打发,这一日,他与一众同是赶路的行人同在混水江边露宿,瘴气渐浓,经验丰富的行脚们遂拿出随身携带的香草点燃驱瘴,众人被瘴气所耽,无法赶路,便围在香草堆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话谈天。
“云南最近不太平,不知是哪里的帮派来和任家抢盘口,弄的任家焦头烂额,黑道宵小乘机兴风作浪,现在若是手底下没有硬功夫,又不是任家名下的镖局,绝不敢在西南押镖了。这日子,比以往难过的紧。”说话的显然是个镖师,相貌粗犷,目露凶光,背上的包袱又长又重,显然是刀头舔血的人物。
“咱们做行脚的也难咯,今年任家并未在各地设公道棚,许多行脚因为抢货源都大打出手,赢了的便能抢到好山货,输了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唉!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拿到好山货,这算哪门子道理……”
“为什么不报官?”一个长相文气而稚嫩的年轻人问。
“秀才郎,你这满肚子的墨水竟如此不济事?难道不知道大明律中清楚的写着——发案时,有关人等都要收监候审吗?个中时日,少则半月,多则百天。若是摊上官司,一年半载休想脱身,若是再碰上狱卒有意刁难,咱们不只得赔上时间,还得赔上银子,说不定这条老命都要折在牢里!我犯的着为了点山货遭这么大罪?”
年轻人红着脸不说话,显然被这行脚商的一番话说的很不是滋味,那铁弓汉子听得微微皱起了眉,他拿起随身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随即问到:“这位老哥,公道棚是怎么一回事?”
起先说话的行脚见问话的人长得器宇轩昂,想必有些来头,便小心回到:“这位小哥想来是初来滇地,这公道棚是任家在云南各个市集上为咱们行脚商设的,由任家人主持,多蒙、东川、芒部等土人大族派人协理。若有行脚因为山货的归属而争吵起来,或是因收山货而被土人安了黑套、赚了黑钱,又或是山货遭恶霸流氓所抢,便由这公道棚里的人裁定是非曲直,按江湖规矩料理,并且不收分文谢钱。”
“此举大善!任老爷子有心了。”
“是啊!可今年任家似乎被什么事情缠上了,不仅没有设公道棚,许多盘口的主事人都换了新面孔,原来号称‘滇中六十四骏’的任家精英们一时间都仿佛消失了般。想来是有人找任家的麻烦哩!”
“竟有这事!”铁弓汉子又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火光映红了他的脸,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相貌粗犷的镖师闻得酒香,顿觉肚中酒虫乱窜,他向铁弓汉子抱拳道:“兄台,我这肚里酒虫钻的难过,可否……”说着,目光望向铁弓汉子的酒葫芦。
铁弓汉子爽朗一笑,将酒葫芦递了过去,那镖师谢过,接过酒葫芦猛吞了好几口。铁弓汉子拿回酒葫芦,发现酒已见底,心中暗笑:“好家伙!”
镖师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道:“这是上好的五加皮,我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喝过了。”
铁弓汉子侧过头去,笑道:“我马上还有些,你若要喝,我就去取来。”
镖师摆手道:“不了不了,咱们镖局有规矩,走镖的时候不能喝酒,我刚实在是忍不住,才灌了几口,这事可一而不可再,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
铁弓汉子点了点头,也不勉强,只听镖师道:“我上次在广临府交完镖,在当地的十八里乡喝过一种叫果子酒的佳酿,他奶奶的,简直比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还要过瘾。”
“十八里乡……”铁弓汉子重复着这几个字,抬头时,见瘴气已稀,便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旁的黄马,附耳道:“当真好巧,地方在广临府。马兄,可愿陪小弟走一遭?”黄马一声长鸣,竟然人立而起,不断移动着四蹄,仿佛已等得急不可耐。铁弓汉子发出爽朗笑声,道:“别急别急,咱们这就走。”说着,竟不理会众人惊诧目光,跨上马背,向西疾驰而去。那镖师也已站起,冲着远去的铁弓汉子道:“兄台可是……”剩下的字,因为去的远已然听不见了。
九月的滇桂,阳光格外的耀眼,广临府北门上的匾额,也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时已过了正午,城门旁的守城卒相互开着玩笑,一片热闹光景。
“驴老四,你昨晚又赌钱了吧!瞧,裤子破了个洞。定是赌钱赌输的。”
“行了吧!你戚老三的裤子才是输破了的。”
“不知是谁,前几天输的连家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