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渐浓。眼睁睁着整整一个白天在寂静中度过,阵地上一点战事没有发生。
快到半夜时,一个战士来到阵地壕沟旁,喊,“吴江龙,轮你上岗了。”
吴江龙从猫耳洞中爬出来,打着哈欠,望着满天星斗。
站在高岗上远远望过去,山峦与天空非常明显地分成两层。高出山尖部分,明亮的星光映衬着晶莹的天空,灰白色的世界包着浩瀚的苍穹,蒙蒙胧胧,茫茫苍苍。只有星光,不见月亮。
山尖下,浓黑的山体阴沉沉,漆森森,满世界里都溶入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像人,像兽,像地狱,像深渊,像种种明亮时界里绝没有过的吓人生灵。什么都有了,可就是绝没有仙境般地漂眇与神异。
吴江龙卧在战壕里向外观察着。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响。
人一旦静下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陈年旧事。记忆帐本会自动打开,无论是你欠人家的,还是人家欠你的,总要翻过几个来回才肯罢休。
吴江龙想家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老爸。
部队后撤,意味着战争即将结束。他这个跟老爸闹翻了的儿子,还是要回家,还是要与父亲见面。想想跟老爸闹翻时的情景,老爸拂袖而去的身影。吴江龙现在什么都理解了。老爸虽然出于私心,但毕竟还是基于父子之情。战争打的这样残酷,死了这么多人。万一自己也在死亡通知单里,老爸面对这样的结果又将会如何呢!他会痛骂,还是会痛哭!
接着他又想到了刘岳,这个比他早一年的老兵。一同过境作战,一同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凝结成了生死战友情。
“刘岳,你一定要活下来,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你。”吴江龙难得地在心里叨念出这句话。
在十七天的战争中,吴江龙还是第一次静下来有了回想的心情。也许是要回家了,也许是战争要结束了,也许是不再死人了。种种遐想一下子便充斥到了他的大脑中。
“妈的,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吴江龙暗骂自己一句,想努力回到现实中来。
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总觉得他们的仇还没有报完。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不再有龟儿子找打了。诺言没法实现,自己凭什么去面对死去的兄弟,拿什么去对他们说呢!
那些伤残了的战友,那些烧白了的骨灰,那些不停倒换的生面孔,吴江龙总觉得心里压抑,总觉得战争不应该这样结束。“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的战士不能白死!我还要报仇。”他竟然把心里的话叨念出了口。
一个脚步从战壕的另一端走来,吴江龙警觉地将枪一横,大声问,“口令。”
“北京。”对方答对了口令。
“排长,你没睡。”吴江龙听出是李森声音,于是问。
“该我查哨了。怎么样,有情况吗?”李森来到近前问。
“没有,龟儿子们静的很,可能是打怕了吧!”
“不会。”李森说,“兴许是他们没反应过来,一旦追过来,仗还是要打的。”
“那我们还撤吗?”
“当然要撤,上级命令一到咱们就走。”
“噢!”吴江龙不再说话。
李森扒着战壕沿向远处张望,“吴江龙,想家吗?”
“不想。”吴江龙脱口而出。
“哼,你是怕你老爸收拾你吧!”李森直截了当地说。
吴江龙沉吟了一下,说,“收拾就收拾呗,反正我完整无缺地回来了。”
“在这一点上,你比你爸要强。国家需要永远是第一位,哪能为了点私心,而不顾国家利益呢!谁家的子女不是子女!谁家的孩子,父母不心疼。所以,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你。”李森说着,在吴江龙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好干,就凭你这一点,回去后,你会有前途的!”
“排长,我可不是为啥前途来的!”吴江龙边想边说,“我是想,既然来当兵,就不能怕打仗。当兵的不打仗,那还要兵干什么?”
“好,这话太对了。”李森来了兴致,“我提干时,咱们连长也这样说过,‘仗可以不打,但国家不可一日无兵,兵不可一日不练。’咱们这茬还算不错,总算赶上了一次打仗,说明咱这兵没白当。”
“哈哈,”吴江龙轻声笑了,“我也这么想,打仗才过瘾,没打过仗的兵,那算什么军人!”
“哼,你小子,天生的兵油子,”李森也笑着说,“子弹见了你都绕着走。”
吴江龙嘿嘿笑了。
“好了,注意观察,我去那边再。”李森说完,又顺着壕沟向前走。
李森刚走,吴江龙就发现山坡下面有几个黑影向山坡顶慢慢摸过来。
“敌人上来了。”吴江龙大声喊。
那几个黑影听到坡顶有人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于是便将几颗手雷扔了过来。
扔过来的一颗手雷滚进壕沟内。
吴江龙听见声响急忙向一侧猛扑,刚一卧倒,手雷在壕沟内爆炸了。
一股浓烟,连同土屑一齐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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