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种思维反推,“弓”与“钩子”、“梯子”也可以得出类似的结果。弩弓之所以诞生于吴越之地,就是因为吴越多山,林木茂密,也许吴越先民在打猎途中,偶然弓弦被树枝挂住,从此产生了灵感,发明了弩弓,后人一步步将弩弓精巧化,于是在春秋时代就有了可以连发的连弩。而“梯子”与“钩子”的发明却不是循序渐进的层层演化,它需要一种能无中生有的创造性思维,创造,从来就是最困难的事情。
晋国联军水陆齐进,水上战船的翻滚遮天,陆上,是十一个诸侯小国的旌旗一眼望不到边,这是华夏集团首次大规模的进入到如此偏南的地方,当地百姓见了这些难以想象数量的军队,纷纷躲入深山,以回避大军的骚扰。
其实,那些百姓都错了,晋国人向来以军纪森严著称,赵武带领的军队又是一支接近近代化的队伍,他们的后勤补给全由资助兵团负责,而列国参战的军队别看来的旗帜很多,其实他们都是来打酱油的,专门负责替晋国军人提酱油瓶子。
在这种情况下,晋国军队开进的效率格外高,他们沿着大路一路南行,沿途,工兵队伍在前线不停地拓宽楚国本来的官道,这些工兵队伍都是宋国与郑国的正兵,原本就身强力壮,而晋国人许诺,完成任务之后分发到他们手里的铁制工具将归他们自己所有,有了收获,这些士兵立刻焕发出极大的热情,加上他们本来在蔡国与陈国都有过帮晋国人做土木工程的经验,于是这些队伍工作效率大大提高起来。
宋国与郑国的外交关系,正处于黄金时期,两国士兵干活也相互搭配,一名宋国士兵一边劳作,一边哼唱着宋国的小调,引得在场的宋国士兵齐声应和,歌声欢快而欣慰,充满了心安理得的安详。
歌声停顿当中,那位宋国士兵扭头对身边的郑国士兵吆喝:“郑国人,听说元帅喜欢听你们郑国的轻松小调,你们也来哼一个。”
郑国士兵挥舞着铁锹,一刻不停,他闷着头回答:“元帅喜欢听敝国小调,那是因为他的领民当中,有太多的郑国人,说起来,元帅祸害我们郑国,祸害得不轻啊,他屡次南下攻击我郑国,从我郑国掠走了无数的农夫。
最可气的,就是那些鄙人(居住在城郊的农夫与破产者),想当初他们挣扎在底层社会,在我们路过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抬眼看我们(只贵族出行时,身份低贱者需要跪在路边不敢抬头),现在轮到他们威风了,我不久前遇见几个新郑城边的游侠儿(黑社会成员),想当初他们卑微得如同我脚下的尘土,现在我做他脚边的尘土。”
另一名郑国人解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哭着喊着被元帅俘虏去晋国的那些混混,如今已经取得了晋国人的身份,有些人居然还成了晋国的武士,他们在晋国的乡校里识了字,摇身一变成了小吏,或者武士的‘义从(扈从)’,现在成了管理我们这帮外国杂兵的上国‘上人’,这人比人,气死人……你说,我哪有心情哼唱小调?”
“咱们也不亏啊”,那位宋国士兵扬了扬手里的铲子:“咱们虽然做不成晋国人,好歹这番劳作之后,家里还能落下一套晋国的工具,这铲子真好使,非常锋利,一铲子土下去,地上就是一个坑,还有那些锄头、镰刀也不错,我琢磨着回去后让铁匠把这铲子化了,也去打一把锋利的宝剑,回头上战场挣一份功劳,或许能得一块小领地,使唤几名仆从……”
旁边的宋国士兵拖长腔,用歌唱的调门唱道:“何其快乐也!”
郑国士兵不满地哼哼一声:“人比人,气死人啊——你说,我们光替晋国人拓展一下道路,就能白得一套工具,但我们也是参战国,修缮道路是我们的本分啊。我们只不过做了一些本分当中的工作,就获得如此好的报酬,那么,我郑国原先被俘虏去的那些人,他们现在在晋国过的是什么日子,想一想这些,由不得我不愤怒。”
郑国士兵的话引起同国人的共鸣,一名郑国士兵向刚才那位快乐畅想未来的宋国士兵抱怨:“你说,你想带一把刀上战场讨一份功劳……哼哼,你不要用晋国人的思维考虑宋国的事情。人晋国武士带一把刀上战场,只要有军功,按军功授爵条例,谁都偷不了他的功劳。但在你们宋国行吗?
不是我说你,你老兄这次上战场,是以自己的身份上战场的,还是哪位领主、哪位贵人名下的劳役兵(向那位领主纳赋)?你在战场上挣取的功劳属于你吗?你的所有利益不是都被你头顶上的贵族老爷‘代表’了吗,你有啥功劳,你只有无穷尽的义务。”
这番话引得大家一片默然,现场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从劳作的士兵身后传来,两国士兵赶紧举着锹把闪到了路边,躬身向马上的骑士致敬。他们头也不敢抬,眼角只盯着翻飞的马蹄。
马蹄在士兵身边略略停顿了下,马上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用马鞭指着路面,提醒说:“这道路还需要硬化,因为运送军献的马车非常沉重,那上面堆的全是金属物件,如果道路不硬化,车辙会很深,会破坏路面,他们走过之后,后面的军队就无法行进了。”
一个带着宋国口音的声音谦恭地回答:“我也想硬化,但是石灰数量不够……再说,现在是敌国境内,我们把道路修得太好了,今后不免会让敌人利用,用来进攻我们,我看还是马马虎虎修一下就行了,只要我大军通过了,这条道路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不好”马上的贵族摇头反驳:“父亲说过,道路是国家所列,道路修到哪里,意味着我们的行政命令能够畅通地抵达哪里,意味着我们能够有效控制到哪里。正因为这是敌国境内,我们才要把道路维护好,今后这将是我们控制这片飞地的有效锁链,不能疏忽。”
宋国口音的人犹豫了一下,回答:“遵命。”
马蹄继续向前奔驰,溅起的泥土飞落在路边的士兵身上,等这队贵人走远,监工们重新吆喝士兵上路,一名宋国士兵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这叫‘阶层板结’,我们左师向戎大人曾经听元帅提起过这个词,说的是上面把持权力的人,屏蔽了下层百姓的诉求,把他们的利益全部都侵占了,然后说他们是代表下层百姓享受着这些利益。所以,我们才有军功被侵占,权益被别人代表的苦难。
据说,为了让下层百姓有向上奋斗的欲望,晋国这才推行了‘军功授爵制’,就是让武士阶层首先活跃起来,而后再改变大夫阶层。人人有希望成为武士,国内百姓才有积极向上的动力……左师向戎大人说,这次我国吞并了蔡国,有了大片的新领土进行封赏,他将建议我们的国君,在新领地里试着推行晋国的某些政策,这样一来,或许我们修完这条路后,获得的不仅仅是晋国的修路工具,弄不好的话,还会有一点军功……对了,你们郑国不是也新得了陈国的国土吗,难道你们郑国不打算变革吗?”
郑国士兵一声哀叹:“听说我们的子产大人也打算在新获得的陈国领土上,划出一块地盘试行部分变革……可惜,狼多肉少,这样的好事,哪里会轮到我们平民百姓?”
宋国士兵大笑:“如此说起来,军国主义的晋国倒不发愁狼多肉少,他们的狼多,但四处征伐不断使得肉更多。不过,这情景,马上就要轮到咱们两国了,我听说元帅打算今后大力扶持宋国与郑国的崛起,准许我们两国向南方进攻楚国,这样一来,南方的土地就是我们今后的军功啊。而我们脚下修的路,没准将来就是我们自家的道路。”
郑国士兵一声感慨:“你这话听得倒舒心,若我郑国、宋国能入晋国一样封赏武士,你我没准能挣个前程……”
且不说宋郑两国士兵在畅想未来,胡国城中,负责善后的齐策正满脸兴奋地盘点着胡国的库藏,他欣慰地对留守的晋国大夫张趯交流说:“元帅有意今后仿效管仲之法,多铸钱帛,纯用经济的手段打击楚国,并使得我晋国成为天下财富的中心,可惜,一直以来,我晋国不缺铜矿,不缺银矿,唯独黄金全靠贸易输入。执政总担心楚国人觉醒,利用黄金高昂的价值,反制我晋国的货币政策,但这次南征,总算让元帅放下心来,我们从胡国缴获的黄金虽然数量不多,但却让我们的黄金储备凭空增加了数倍。”
张趯难以理解的摇摇头:“其实我就搞不明白,元帅南征,怎么会把目标只盯在这种黄灿灿的金属上?以前我们没有银币,纯靠青铜钱支撑,也平安度过无数年,也称霸天下,如今却要搞三级货币体系,驱使大军抢劫这些没用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