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大帐分为前后,前面宽大轩敞,足可坐下过百人议事,后帐稍小,是他休息睡卧之所。内帐只有一几一床,别无长物,而外帐也只是配备了一些椅子,壁上挂着刀剑,一侧有着枢府制做的沙盘,其上挂有木图,除此之外,便是空空如也。
这样一来帐中显的极为宽阔,十几个大将跟随进来,各自坐了。李纲崖岸高峻,虽然与岳飞谈话很晚,却并没有留着用饭,岳云问得清楚,连忙下令,让人端来几案,又命伙房急速烹制,过不多时,便已经将饭菜送将上来。
岳飞心情愉快,又看到自己案前放着好酒,心里更加高兴。向着诸将让了一让,便先自己斟了一大碗,一仰脖一饮而尽。
他酒量甚豪,虽然如此牛饮,脸色丝毫不变,伸筷子夹了几口,见菜式也很合口,知道都是儿子安排,心中极是欢喜。因看到岳云还站在帐角侍候,他知道儿子也累的紧,当下挥手道:“这里你不必侍候了,自己回去好生歇息,明天还要练兵!”
“是,儿子告退。”
岳云确实也累极,只是看着岳飞神色,又见他一碗接一碗的喝酒,心中委实放心不下,先依命告退,自己却是不走,只在帐外等候,一直要到席终人散,才敢放心离去。
岳飞却不知道儿子如此行事,只看到岳云依命离去,他酒量极大又很嗜酒,战事因军令严苛,自己以身作则,从不敢破例饮酒,此时到襄阳附近驻扎,一时半会无有战事,加上诸事顺遂自己和儿子都加官进爵也还罢了,适才看着军营连绵十余里,一眼看不到头,这虎贲之士近十万人都归自己统领,李纲对他极为信重,言明战事绝不插手,而皇帝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且允他自主行事,宛叶唐洛之间,悉交由他攻伐,如此大顺心事,才是他今天真正高兴地由头。
当下举起碗来,与诸将连连碰碗,过不多时,已经将一坛眉寿酒喝了下去。
这酒是典型的黄酒,酒精度数不高,却是后劲绵长,不论今人古人,喝的多了均是抵受不住。不仅岳飞喝的酒意上头,陪着他一起痛饮的其余大将也都是熏然欲醉。
岳飞的规矩是酒席上时不谈正事,各人一边痛饮,一边说些闲话佐酒,更觉痛快,一时间酒意上来,上下尊卑的界限也模糊了许多。
左军统制傅选眼见岳飞高兴,他自己酒意也是上头,心里原本就有话要说,此时再也遏制不住,醉眼惺松向着岳飞笑道:“大帅,末将有话要说。”
岳飞斜眼看他,挥手道:“今日是欢宴并不是军务,傅老六你有话只管说了便是。”
“好,这样我也不客气了。”
博选站起身来,大大咧咧道:“克复潭州,朝廷恩赏,大帅辞了。
杀了杨么,朝廷又有赏赐,大帅又辞了不受。我知道大帅不爱财,只拿自己俸禄便是。可是我傅选不成,家大口多,出身又是贫家,不能和那些世家郧戚比,这几年跟着大帅,额外的好处不敢,我也不愿,不过朝廷恩赏是正大光明的事,大伙儿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大帅却一辞又辞,虽然咱们升了官,却不能发财,今日要请大帅给个说法。”
他说起第一句时,岳飞心中已经光火,忍了又忍,不想破坏此时气氛,终未斥责,此时见傅选越发无礼,当下斟了一碗酒喝了,问他道:
“你要什么说法?”
“我要赏赐!”
傅选老兵油子出身,本身就是一道煮不烂的滚刀肉一般,若不是能征善战悍不畏死,岳飞也不能容他。此人万般都好,就是生性大大咧咧,有时竟不将岳飞看在眼中,还有就是贪财好色,多次寻着岳飞索要钱物,因要维持大局,岳飞都是忍了,今日被他如此无礼索要,只觉得心头怒气一窜一窜,简直要忍受不住。
当下把酒碗一顿,脸上已经带了怒色,双眼盯着傅选,只道:“天下板荡,太上皇尚且蒙尘北国,国家财赋有九成以上得用来养兵!这钱是哪来地?你我均是农人百姓出身,不知道土里寻食地辛苦?神宗皇帝年间,国家岁月七千余万,还觉吃力,现下丢了半壁江山,岁入尚且不减,天下百姓供养军力何其吃力。咱们为将帅的,不能薄待克扣小兵,自己俸禄也是极多,还兀自手伸的老长,成何体统!”
“我不管!”
若是往日,傅选心中就是不服,也是退下了事,今日偏生喝了几碗酒,脸烧地通红,被岳飞一通训斥后,不但不服,反而拍着胸膛大叫道:“我刀头舔血赚的赏赐,原就该比百姓过的好,大帅品性高洁我自然佩服,不过该当我的,也请大帅赏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