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始终不懂,这个折可求无耻之徒,陛下恕了他罪就是便宜了他,还要好生宽待,对其关切之意比寻常将领强过许多,麟府丰三州固然重要,却也不必如此,潼关战后,王师十万兵临城下,折家一样得降了。”
赵桓连连摇头,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法最妙,并不是战了就有损失,而是不战之后,所得更大。折家世代效忠大宋,降了之后名声太过难听,纵观大局,折家如今毅然反正,所起地作用,当比在战场上让他披着孝服带着棺材投降要好过许多。其中关节要紧,你自己好生去想。”
见费伦若有所思,赵桓用赞赏的眼光看他一眼,一笑起身,向他吩咐道:“走,带朕去见折可求。”
费伦吓了一跳,忙道:“陛下要见他,一纸诏书宣他过来便是,何必自己亲自去,这样的恩遇,宰相也不过如此,臣还是以为不值如此。”
“朕带些班直侍卫,你带着你的人护卫,在这长安城中还怕出什么事不成。连日大雪,朕在宫中也憋气,正好也要看看长安百姓人家日子如何,看奏折总不如亲眼看着踏实。”
其实赵桓向来讲究信任大臣,用人不疑,政务交待下去就很少干涉,所以微服私访虽然宋帝常为,在他行之却只是出宫解闷罢了。
费伦拗不过他,也知道皇帝经常出宫,当即只得答应下来。
赵桓一声令下,十余名经常陪他出宫的班直侍卫立刻赶到,听闻皇帝要出宫,也不顾费伦神情脸色,嘻嘻哈哈换过衣衫,待赵桓也换过了士人服饰,十余人将他围住,往着宫外行去。
费伦只觉气闷,尽管数十万禁军将士无有人不忌惮他,皇帝身边的侍卫却并不将他这个行人司将军放在眼中。
赵桓神情悠然,宫室经过几次扩建,规制仍然很小,从他所居的深宫攒行,不过一刻功夫,已经穿过几道朱门,眼看着就到了外朝宫廷正门所在。
他突然想起一事,问着身边一个长相伶俐的侍卫道:“今日东面宫门值班的郎官是谁,若是傅宿,便可绕道而行。”
费伦听了只欲大笑,却只是憋回肚里,不敢露出半分。
其余侍卫却不象他这么小心,一个个挤眉弄眼,以皇帝吃瘪为乐事。
那个被问及的侍卫忍住笑意,向着赵桓回奏道:“陛下,傅宿今天不当值,不需绕道了。”
桓斜视他们,笑道:“傅宿太古板,朕深畏之。你们呀,好生长进,等将来朕忌惮你们时,方是事情有成地时候。”
一面训斥,却又一面自语道:“傅宿在守城时立下大功,却不知枢府调用升迁地命令,何时下达,却要催催张俊才是。”
众人忍住笑意,到底卫护着他出得宫门,宫门外不远就是闹市,费伦又叫过几个身手敏捷的心腹手下,远远散开戒备,护卫着赵桓一行,迅速进入闹市,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虽然大雪不停,各人走不得几步已经须发皆白,闹市之中却是仍然热闹非常,人力、女伎、各式百货,叫卖声不绝于耳,拥挤非常。
纵然是天气寒冷,费伦等人仍然紧张地满头大汗,赵桓自己并不在意,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就渴望着过一过平民生活,重得人生真趣,宋朝皇帝多有此习惯,赵桓的老爸赵佶甚至微服嫖妓,东京城内人尽皆知,就是因为市民意识抬头,皇帝并不喜欢过于高高在上,更何况赵桓的心底,原就当自己只是一个平民。
自狭窄的街道一路行去,只见街市依然,已经看不出来一个月之前,这个千古名城还面临着灭顶之灾。
城中死伤的禁军厢军和民壮数千人,发丧就用了半个月时间,赵桓几次微服,都被凄怆的哭丧声又逼了回来,及至今日,终于可以神情怡然,悠然迈步在街市之中,而所有的酸楚与悲哀,却仿似被这一场大雪尽数掩盖。
折可求所居住的会同馆,其实是赵桓依旧后世记忆,知道需得在京城有一个官员暂居的地方,省得他们搞什么同乡会,甚至各立名目的驻京办事处,浪费国帑。而由朝廷总制一处,所有官员来往公事一并入住,便可节省好多。因着这个名目,朝廷并没有省钱,这个会同馆占地极大,飞檐拱斗青砖碧瓦,极其巍峨宽敞。
而折可求身份尴尬,费伦在时会同馆地官吏都极尽热情,不知道折可求是何方神圣,待费伦一去,招待的吏员一知是他,便立刻冷下脸来。
“父亲,先入房安歇吧,余下的事让儿子打理。”
折彦文原也是青年才俊,折可求的长子,若不是其父走错一步,他想必能继承家主的位置,重振家声,而此时看到父亲受窘于小吏,他心中却全无愤恨的情绪,只觉得心灰意冷。
当下劝走折可求,又让几个兄弟护着妹妹们入房,自己寻着馆中小吏,虽觉难堪,却只得陪着笑脸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