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通商路传来的最上等的葡萄佳酿,味道芳香醇厚,弥漫在两扇屏风隔出的小小方寸之间。他半躺在软榻上,持杯的手骨节分明,优美而有力,拇指上套着一枚翠色流光的碧玉扳指。
永安王的目光落在那枚扳指上,随口笑道:“七弟在家养病,却也没耽搁了演习弓马。”
长平王呵呵一笑:“我这身子底子不好,再不勤勉练着些,恐怕还没到不惑之年,已经不能享受美人在怀的乐趣了。”
“咱们兄弟里自小便是你的弓马最好,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永安王哈哈大笑。
“六哥切莫与别人说,兄弟我就指望这点本事入父皇的眼呢,若让他知道我练这个是为了女人,那可就惨了。”
兄弟两个笑着对视,最终永安王无奈摇了摇头,“我可没那个闲心去父皇跟前搬弄是非,你只管放心。”
东拉西扯的闲聊了半天,在初春时节寒暖交加的微风中对坐,也是一件美事。没多久两人的面前便摆上了纵横交错的棋盘,黑白手谈,是兄弟俩常用的消遣。
“七弟的棋越来越稳健了。”棋到中局,永安王感叹了一句。
“不及六哥多矣。”长平王摇头,放了一子在盘上,围杀永安王边路的三四个子,但另一边永安王却将他的十余子尽皆截断了。“等等,我要悔棋。”长平王伸手就将两人落下的字全都挑了出去。
永安王任他动作,笑而不语,又是二十余子落下之后,长平王挥袖搅乱了棋盘。
“这盘不算,今日精神不好,让六哥占了太多便宜去,改日待我养足了精神再与六哥厮杀。”
“可以。”永安王挥手,旁边伺候的内侍们便将棋盘棋子收下去了,石桌上重新摆了清茶糕点。服侍的内侍们退了很远,方寸间只有兄弟二人对坐。永安王抿一口茶,笑道:“不过七弟总是如此也不好,时不时的悔棋耍赖,幸好和你对弈的是我,若换了三哥,恐怕要疑心你藏拙了。”
长平王半眯的眼睛缓缓张开,似是两颗流光溢彩的黑宝石,笑着看住哥哥,“六哥这话说得奇怪,我可从来不和太子下棋。”
“那倒也是。”永安王低头亲自斟茶,随口道,“即便你想和他下,他恐怕也没有空闲。近日听说贝首辅正要向父皇谏言,说是三哥在六部轮值历练的很好,请父皇允许他入阁议事。若是他真入了阁,以后更是忙得没有任何闲暇,咱们兄弟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在一起相聚。”
燕朝太祖定下的规矩,储君被立之后,要在六部和都察院、大理寺等地方参与底层事务,都做得熟了方可以入阁议政,和阁臣们一起议论定夺政事。储君一旦入阁,也就代表着位置做得稳了,若是不出意外,日后必会顺应继位。
永安王忽然提起这个,长平王眨眨眼睛,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有这等事么?六哥的消息还真灵通。不过太子入不入阁都是一样,左右他原本也不和兄弟们在一起玩。”
“是啊,这几年三哥忙碌,和咱们在一处的时候越发少了。”永安王慢慢的喝完一盏茶,说道,“不过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入阁,去年咱们去西北时他才从都察院出来,进了工部,这没有一年的时间已将六部全都转完了,真是够快的。当年太祖定了这规矩,圣祖为太子时可是用了五年时间才转完的六部,待圣祖登基之后,果然因为熟知底层之事,兴了许多治国良策。这规矩传到现在,往往却是流于表面,已经没了当初的作用,施行与否其实不重要了。”
长平王静静的听着,片刻时候已经喝光了整整一壶美酒,脸上有微醺的迷蒙,舌头也滞重了一些。
“六哥怎地说起这……这个,春花秋月无限好,操这心作甚。”说罢又是一杯酒下肚。
永安王笑着摇了摇头,“是啊,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咱们只要办好父皇指派的差事,来日去属地就藩,当个闲散藩王便是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他的脸上却有黯然之色,过了一会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三哥未免太着急了一些,希望他只是着急自己罢了,别在咱们身上用心。”顿了一顿,他看着长平王,缓缓道:“我听说,三哥不知怎地知道了你那晚不在王府的事情……此事当真?”
“哪晚?”长平王努力回想,面露迷惘。
“腊月时节,天帝教徒作乱那晚。”
长平王嗤的一笑,“怎么可能。”
“七弟,你若真的出去过,早点想对策才是。若是别人误传,你也该早些消弭了这个谣言。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长平王不以为意的笑笑,抬头看天,低头喝酒,全然没听进去的样子。日头偏西,平地起了鼓荡的风,瑟瑟穿过早春刚刚泛绿的花木。屏风上绘制的万紫千红却是纹丝不动,妖娆而耀眼地开着,韶华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