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车的男仆们都背转了身子,如瑾将车帘掀开一角望出去,看见带着轻纱兜帽的佟秋水,一身素衣,亭亭而立全文阅读。如瑾心如擂鼓,在胸膛中砰砰地急速跳着。她顶着一条路将人逼到死角,面上那样镇定自若,连对方都被唬住,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此番却是一场凶险至极的豪赌,若是对方心念稍偏,恐怕这一屋子女眷就要立刻血溅三尺!
几个持刀强盗也是紧紧盯着她,眼神飘忽,眉头紧锁,尤以为首那个最甚。
秦氏,孙妈妈,青苹,连带着瘫软在墙角里的碧桃,全都被如瑾的话震惊在当场,谁也没想到这伙凶狠的强盗竟然是这样背景。
一时间,屋子又恢复了方才那样的诡异,所有人都在盘算,犹豫,惊讶,谁都没有听见,院子里的喊杀声正在以迅猛的速度减弱着,减弱着,直至消失……
“哈哈哈哈!”为首强盗又是一阵大笑,但这次的笑声底气虚弱,连秦氏几人都听得出来了,更何况如瑾。只听强盗狂笑过后大声道:“小丫头年纪不大鬼心思挺多,只可惜爷爷告诉你,你猜错了!爷就先杀了你,然后将你头上珠宝身上罗裙都拿出去换钱,卷了你家所有金银,下辈子吃香喝辣享受大富贵去!”
如瑾看着他,也发出一阵笑声:“这位爷,您强盗当得太不像话了,恐怕是第一次手生?劫匪强梁我也听说过一些,还真不知道有您这样对着内宅女眷喊打喊杀的。谁不是杀了男丁劫走女眷,带不走的也不会轻易放过,您要我的珠宝罗裙却只为换钱?外面镖师还在,行走天下见得多,您去问问他们,您是不是坏了强盗的规矩?”
一番嘲笑让那强盗眉头拧了几拧,目光闪几闪,最终眼睛一眯挥刀而上。“管你什么强盗反贼,先杀了你再说!”
雪亮刀光映着火光兜头而下,眼看就要砍上秦氏头顶。
如瑾大惊,暗道一声完了,这蒙面人被逼得恼羞成怒,她逼迫太紧了!这样的逼迫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知难而退顺势遁走,留不下证据日后也不能拿他们如何,行事稳妥的人都会做这种选择。而另一种,就是不管不顾将人全都杀了灭口,再伪装成强盗打劫,至于会不会走漏风声被朝廷察觉,都等杀完了以后再说。
这其中的分寸全在双方心思角力间的尺度把握,以及对方心性。如瑾赌得太凶,而对方的心志明显不能承受这样的压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再说。这是如瑾最骇怕的结果。
“母亲!”她揉身扑上想为秦氏挡住刀锋,然而刀势太快,眨眼间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如瑾面如死灰。难道这一家的命,真的就要全都丧生在这荒野小店,难道她重生这一世只是一个笑话?
火光摇曳,地上两个火把跳动的火焰被如瑾扑来的疾风带起,呼的一下卷燃了垂地的床帐。熊熊火光之中,如瑾看见那柄雪亮的刀锋贴上母亲发髻……
嗖!
鸣镝尖锐破空声!
眨眼之间,奇迹般的,强盗手中的钢刀竟然直飞出去,哐啷一声撞在墙上,又乒乒乓乓的落地。而那挥刀的强盗却捂着手惨叫一声,鲜血噗的一下溅了秦氏满脸。
“瑾儿……”一直坚强挺立着为女儿遮挡强人的秦氏,终于在大惊与巨变之下受不住这连番的变幻,身子一软,缓缓倒了下去。
“太太!”孙妈妈伸手去扶,却也是惊惧之下处于脱力的边缘,抱着秦氏一起坐到了沾满血污的地上。
如瑾此时几乎顾不得去看母亲,只怔怔的看着挥刀强盗鲜血淋漓的右手。那里一支通体乌黑的利箭穿掌而过,正正插在他的手心,就是这支箭,在最最危机的关头打飞了钢刀,救下了命在须臾的秦氏。
如瑾猛然转过头,朝着利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屋门之外,满院子混乱的人群不知去到何处,杂乱舞动的火把也不见了,喊杀声和惨叫声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持枪肃立的几排铁甲军士,整整齐齐排列的火把队伍,以及人群之中,火光之下,那骑在乌驹背上持弓而立的银甲男子。
是他……
院子里的血迹一直从阶下漫延到门槛,与屋中几滩紫红色的鲜血相接,仿佛连成一片,成了一地熊熊燃烧的火海,灼烧着人的眼睛。如瑾终于闻到了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是她在紧张的对峙中未曾留意到的。
而今一旦嗅到,瞬间就被那气息冲进了鼻端,脑海,一直到胸腹之中,那样的腥味,夹杂着钢刀铁刃的气息,冲得她几欲作呕。然而那个持弓的男子,却静静端坐在血腥气最重的庭院当中,玄色披风像是黑鹰收起的羽翼,座下乌驹与他一样静立泰然,似乎还有一些惬意在里头,仿佛飘荡在身周的不是血气,而是再芬芳不过的花香。
如瑾想,一定是她恍惚中的错觉,不然,处在这样惨烈厮杀过后的地方,脚下残肢断臂,怎会有惬意。
然而,向上,对上那个男子熠熠闪光的眸子,在火光中依然比天空星辰还要明亮的眸子,如瑾却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人……也许就是会在血腥场里惬意的异类罢……
“商……”她还是想不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