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端着酒碗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动着，“其实比我说的惨，就是我找不出啥词来形容了，我看见的就是遍地的尸体，缺胳膊少腿惨叫的人，苍蝇围着尸体哄哄乱飞，闻到的全都是尸体腐烂的味儿。我跟地震过后活下来的人问过当时的情况，当时那死人，不是一个两个的死，如同割稻子一样，是成片成片的死。那死人啊，咋死的都有，有被埋憋死的，有被砸死的，有烧死的，有直接陷进地里面不见了的，一半身子陷进地下的，直接掉进地裂缝里的，还有被地下喷出的岩浆烧死的。走路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就踩到了已经不成人形的血淋淋的尸体，踢到了一个胳膊，一条腿，或者一个脑袋，你随便搬开一块石头，可能看见各种死相死人，脑袋没了的，身子被砸成肉泥的，身体变成两片的，啥样的都有。”我师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至少关于这段，他说的有点语无伦次，说到这里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由于太激动，喝得太急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我师父喝了一口酒，又加了一句：“不亲眼看见那场景，光靠说，是没法把那画面说出来。”

我师父说的虽然很乱，但是却能让人差不多在脑中勾画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画面来，只是那画面太恐怖，太可怕了一些。

“药品也进不去，也没啥麻药，有时候在石头地下看见了活人，胳膊腿什么的被压住了出不来，活生生的用锯子往下锯，为了保命啊，那人疼得死去活来的，惨叫声就不像是人嘴里能发出来的，还有的被发现的时候还活着，可是身体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蛆虫就在身体里钻来钻去，耗子直接上人身上往下拽肉吃，还有流落出来的野狗，围成堆的啃噬着尸体，和半死半活的人，赶都赶不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震死的人多，饿死的，伤口感染和瘟疫而死的人也不少，消毒一直在做，可是死的人太多了，消毒火化也不行，还缺食物药品清水。”可能是他突然想起来的这事吧，他又悠悠的加了上去。

说到这里，云济道长的脸色也变了，眉头都拧巴到了一块，嘴唇都在哆嗦着，我爹听得入神，可能是他真的跟着我师父的话在自己的脑子里勾画着那凌乱凄惨的画面，脸被吓得煞白。

“那城里的怨气直上云霄，把天都染成了紫黑紫黑的颜色，满城都是孤魂野鬼，云济，这辈子咱们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也从来没怕过，没惧过，可是这次我看到了以后，我是真哆嗦了，或许也不光是害怕，是那场面实在是太……”我师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是找不到什么词去形容了，最后只想出来一个惨不忍睹这个在我师父心里力度远远不够的词来。

“数万只面目狰狞的恶鬼游荡齐嚎，云济你说你想过么，敢想么？”我师父的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冰一般，语气也是冰冷得吓人，我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想不到，他今天嘴里所谓的大场面，在以后也不过就是毛毛雨而已，他所说的这场面相对于后来我和他所经历的事情来说，那简直就是温柔如水美如画啊。

“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云济道长脸上露出了一丝十分复杂的笑容，那笑容中有苦涩，有无奈，有心痛，也有那么一点震惊和恐惧，这么多感情，凝聚在了这么一个笑容之中，可以想象这个笑容的样子一定好看不到哪去。

“卞师傅，鬼到底是个啥样的，那天我看赵婉云，还，还挺漂亮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啊！”我爹这时候插嘴说道。

“咋地，你想看啊，要不改天我带你去看看鬼长啥样？”云济道长呵斥着我爹，不知道为啥，他特别愿意拿我爹发泄心里的不爽快。

“鬼本来是没有样子的，它就是一种灵体，可是之所以被人看到的鬼都是狰狞恐怖的，那是因为不是所有魂魄都会变成鬼的，能成为鬼的，大多都是惨死，冤死或者饱含怨气而死的人，死相一般都不会好看到哪去，身带怨气之鬼就会幻化出临死前的样子，也就是最惨的模样，当然是狰狞恐怖的，你最后看到赵婉云的时候，赵婉云已经被云济给泄了怨气，变回到了生前活着时候的模样，而不是死时候的模样，当然不难看了。”我师父却是心平气和的给我爹解释着，我爹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所以我才说，这唐山万鬼齐聚的场面恐怖，那地震死的人，哪个还能像正常死人一样，哪个不是惨死的，哪个死相不是极其可怖的，你就可以想到当时我看到的那是什么一个场景了，鬼魂太多，阴兵抓都抓不完，人和鬼同城而栖，被鬼折磨死的，吓死的人也不少，就这么说吧，就那会在唐山死个人比拔根草还容易，那人命啊，真的是还不如草芥呢。”我师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把碗里的酒给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