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云轻抬额头,紧抿的嘴角微开,惊愕地看着韵音,他实在不懂,多少人听到他的名号已是花容失色,何况还是当着面说出来的。
她真的很特别,和烟如丝一样特立独行,不同的是,少了些瞩目的耀眼,却更添了几分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温暖;她不像烟如丝那么锋利,那么极端,她的特别是圆和的,平易近人的,让人舒服的。
而烟如丝则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想靠近却又怕伤到自己,因为你无法猜测她下一刻又会生出什么鬼主意。她独立,她聪明,她狡黠,她总是那么的精灵古怪,好像永远不需要人保护,至少保护她的不会是她,或许她深刻地意识到这点,所以才会爱上慕容凛,那个同样耀眼的男子,看来,他们真是天作之合。
“我就韵音。”韵音大大方方地道,说话间下意识地坐了下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如花绽放,醉人的眼,更醉人的心,只是眼神无法掩饰,心却还不自觉。
韵音,好一个雅致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默念着都觉得口齿生香,白慕云心里暗自称颂,却无法像韵音那样将夸赞的话说出口。年少时,他也是意气风发,张扬爽朗的,可……
压下心底的愁云,白慕云淡淡地道,“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他的眼中瞬息笼上一层薄纱,幽怨中带着凄清,让明亮的房间一下子也变得黯淡,暖煦的阳光感同身受地退避三舍。
他已经快要忘了曾经有过另外一个姓名,那个本该带给他荣耀幸福的姓名,却被他弃如弁髦,确切地说是它将他视如敝屣。从十岁开始,白慕云就跌入了他的生活,或会终其一生地缠绕着他,也必然会终其一生地缠绕着他。而记忆中那个遥远的本名,却已在九霄云外,此时,就是绞尽脑汁,偏偏还是想不起来。
呵……白慕云自嘲地笑笑,既然想不起来,又何必想,反正再也回不去了,或许这样才是解脱,才是他希望的。
看着白慕云受伤却偏偏坚强的表情,仿佛被黑暗包围,努力挣扎着,却总是阴霾外再有阴霾,韵音心微微一颤。到底是羡慕白云,还是白白羡慕……
“我的名字是师傅取的,那时我老问师傅,我姓什么呢?师傅总说,无姓便是有姓,何必如此执着,这天大地大,你想姓什么就姓什么,后来我就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我要高兴,今日可以叫周韵音,明日又可以叫张韵音……这不是极精彩,极有趣的事?”敛了黯然,韵音咧开嘴角,极力笑得灿烂,让自己不去品味白慕云的感伤,也希望他不要沉溺其中。
白慕云怔怔地望着韵音,心里搅动如惊涛骇浪。像她这样柔弱一女子,竟有如此觉悟,她和他同样,有着凄惨的身世,她甚至比他更可怜,她不知道爹娘是谁,却没有沉浸在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也没有朝着黑暗发展,反而轻柔地、友好地对待自己,对待他人。
而他呢?永远生活在战战兢兢中,不敢交朋友,不敢对人敞开心扉,连唯一关心他的烈焰,他也冷漠如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是呀,姓什么有何关系?身份有什么关系?他已经脱胎换骨了,该像她那样放下,换种愉悦的活法。
想到这里,白慕云豁然开朗,萦绕心头多年的结解开了,他试着拉开嘴角的弧度,虽然因为太久没有做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可他的笑容却依然灿若山花,“谢谢你。”这三个字,第一次从他嘴里以这样的方式吐出来,由衷的,释然的,明媚的,不待一点勉强之感。
虽不知道白慕云心里已经是翻天覆地两个境界,可见他笑得如此开怀,那弧度固然有些刻意,但韵音还是很欣慰,她展颜一笑,细眼凌波,娇声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哦?”白慕云轻挑眉梢,不明所以地问,“此话何解?”
韵音抬抬眉,抿嘴笑道,“都道白慕云如蛇蝎,定要避之远之,今日一看,倒不尽然。可见,传闻多虚假,实乃外人缪言也!”
做了杀手就要有被人流言蜚语议论的觉悟,白慕云不是不知道大家对他的看法,只是不在意,他不会因为那些无聊的传言就吃不香、睡不着,更不会被它们影响得终日郁郁。
不过听出韵音话外玄音,白慕云还是没来由地心头一热。记忆中这种感觉只有过两次,第一次是烟如丝说信任他,第二次就是现在。
然而,这两次又好像决然不同,第一次是意外惊奇中夹着少许感动,而这次好像是意料中的,可心头的激动欢愉却似突如其来,万万没有想到,但反复品味几下,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慕云越发迷糊,忙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眼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定定地看向韵音,平声道,“或许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这话才出口,白慕云抑制不住地发虚,心里一阵忐忑,看着韵音的目光忽而紧张起来。
韵音摇摇头,一脸坚定之色,身子稍稍前倾,拉近和白慕云的距离,锵声道,“不,正是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传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