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丹眼中寒意骤闪。
初萤道,“你别想着再把我砸晕,先不说你小红马到底靠不靠谱,即便是它真认识路,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拦截下来,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又有多少人贪那鸾国的财物以及军队,这些你都想好了吗?”
不羁丹幽幽地看向夏初萤,少顷,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个蠢公主,蠢死你算了,你以为小爷我是什么好人吗?能为了你的命放弃计划?你可知道,从小爷我带你来这时,便打算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初萤挑眉,“好啊,黄泉路上吵吵嘴,也不孤独,走吧。”
说着,要上马。
不羁丹一把拽住夏初萤,“我说笑话呢,你是不是蠢?”
初萤刮了他一眼,“以前不蠢,天天被你喊蠢公主,如今也蠢了。”
不羁丹无奈,道,“刚刚我逗你呢,我想的是,把你藏在树林中,我自己去行动。”
“既然你自己可以行动,为什么还要拽着我啊?”夏初萤不解。
不羁丹尴尬,而后伸手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说啊。”初萤追问。
不羁丹终于害羞地说出来,“因为有你在身边,我觉得踏实。”
夏初萤彻底愣住,目光惊讶地看向不羁丹,睁大了眼,眼神复杂让人猜不透其中含义。
不羁丹重新起码小红马,而后伸手将夏初萤也拽上去,让其在自己身后。
这一次,没再让小红马奔跑,而是慢跑向前,去之前预想好的小树林。
初萤趴在不羁丹的背上,双手搂在他的窄腰上,“其实,有你在,我也很踏实。”
声音不大,却入了不羁丹的耳中,不羁丹身子一僵,但随后,又恢复平常。未回答,专心赶路。
夏初萤没看到的是,不羁丹英俊倨傲的面庞之上,涌上一股淡笑,这淡笑与平日截然不同,再没有青涩,而是一种成熟男子志在必得的笑容。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羁丹先是去了吕锡部落营地,见除了几人把守外,几乎没什么光亮,便驱马到了东轩部落营地,果然,灯火通明,来往人数众多,人山人海。
东轩营地不远,有一个小树林,这便是不羁丹之前预定藏夏初萤的地方。
两人潜伏在树林中,仔细查看眼前的一幕。
夏初萤看了这一景象,后背一层冷汗,她盯着前方,嘴里喃喃道,“臭鸡蛋,你真的要去吗?这么多人,你只有一个人,出不来的……绝对出不来的!”
不羁丹面无表情,少有的严肃,“知道。”
“知道你还要去!?”初萤的心狂跳不止,她的双手也是忍不住颤抖,难道……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看着不羁丹死在自己面前。
“恩。”不羁丹道,“如果两部落投靠成功,会有更多摇摆不定的部落投靠,蠢公主你不懂草原人,他们没有统一的首领、没有统一的图腾、更没有统一的信仰和理念,草原人看似忠贞不屈,但实际上,却最容易倒戈相向!”
夏初萤闭目摇头,“不,并非草原人没有忠贞,就如同你说的,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领袖,人心涣散。”
不羁丹道,“蠢公主,答应我,两个时辰我未回,你便骑小红回去,而后,如果你愿意,帮父亲统一草原吧,无论将来是大哥当首领还是二哥、三哥,他们都会是好皇帝。”
“你呢?”夏初萤狠狠一拳打在不羁丹的身上,但那柔软粉拳打在不羁丹健硕的身体上,没有丝毫杀伤力。
不羁丹笑了,“从前我闯祸无数,几个哥哥都帮了我不少,尤其是二哥。我屡次让二娘下不来台,二哥虽然教训我多次,但我身上的伤,却没有一块是二哥给我留下的,这么多年来,我让二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我对不住二哥。”
初萤听着心酸。
“大哥自不用说,对三哥,我也是心存愧疚。”不羁丹如同交代临终遗言一般,道,“我玩心太重,从前十几年,骑马在草原上到处游玩,却从未想过三哥在部落中备受歧视屈辱,如果我早早为三哥出头,也许三哥如今身上的戾气不会那么重。”
初萤吓了一跳,确实,如今三公不羁卿周身满是戾气,行为手段也是毒辣残忍,但她惊吓并非不羁卿的变化,而是看似纨绔的不羁丹原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悔在心里。
“有一阵子,我甚至对三哥有很大敌意。”不羁丹突然笑起来。
“为什么?”初萤忍不住问。
不羁丹将视线从灯火通明的部落驻地收回,平静地看向夏初萤,乌黑的瞳子好似在诉说,哪怕是面上认真得毫无表情,但一双灵动的眸子已说出他的心声。
“因为你屡次忽视我,但却对三哥和颜悦色,那一阵子,我怨三哥、恨三哥,觉得……他将我的位置夺走,那个你眼中的位置。”
夏初萤的呼吸停滞,眼神闪烁,两人靠得太近,甚至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有……那么重要吗?”
不羁丹幽幽一笑,“有。”
夏初萤心酸,她很想对他说——她也喜欢他在身边,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时无刻不开心、欢乐,来到齐兰国,她是快乐的,甚至比在鸾国还快乐,只因为有他不羁丹在身边。
她之前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不羁丹不在她身边了会怎么办,但今天,命运却让她不得不面对。
直到此时此刻,她依旧迷茫,如果明早睁开眼,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混世魔王不羁丹,她怎么办?
当她再思念起远在他乡的儿子,怎么办?当她再想起从前那一段不幸的婚姻,怎么办?在她心情最低落不知道向谁诉说、最苦闷难以解脱时,还有谁出现用各种各样的闹剧让她脱离回忆的阴霾!?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我眼中的位置岂不是空了?”夏初萤喃喃自语。
不羁丹怔了下,眼神尴尬地左顾右看,“那个……那个……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好。”什么问题都可以回答。
“我对你……重要吗?”不羁丹一双眼睛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重要。”夏初萤毫不犹豫的回答。
顿时,各种各样的烟火在不羁丹心底开了花,他极度惊喜,但因为太过好面子,又用全力压着,当再次看向夏初萤时,却见她哭了,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蠢公主,你为什么哭?”他伸手,擦她面颊上的泪。
“我要失去你了,为何不哭?”夏初萤幽幽答。
不羁丹碰在夏初萤脸上的手指僵住,心底绽放一种味道,似苦似涩,却形容不出来,连带着,那种心情也收不出来,是压抑、是不舍,更是很多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感觉。
他忍不住慢慢靠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慢慢靠近夏初萤。
而夏初萤隐约知晓他想做什么,想躲,却又不忍心躲,只轻轻将面颊转了个角度,好似要避,但这角度之小,却又与未转没有太大区别。
东轩部落人喧马沸的嘈杂仿佛离两人越来越远,两人只见静得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羁丹忐忑又期待,越来越靠向夏初萤,而两人的脸几乎也快贴在一起。
突然,不羁丹猛然神色一变,伸手将夏初萤的头按下,两人藏在土坡后面。
“!?”初萤正要问,但不羁丹却将修长的指头放在唇边。
几乎同时,两人头顶传来说话声,原来是两名部落士兵出来小解。两人喝多了,怕是走错了方向,没去了茅房,倒是跑到小树林来了。
夏初萤压低了声音,正要扭头问不羁丹打算怎么做,当回头望去的时候,身边早已空空无人。
再一抬头,只见,不羁丹已出现在两人身后,背对着两人,拔刀便是毫不犹豫地将一人喉管割开,那人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便无声到底,喉管血液喷涌。
而另一人,惊讶还未过去,只见一道寒光,刀下又增一抹亡魂。
夏初萤睁大了眼,深深震惊。
她见过杀戮,伸手最好的是要数苏涟漪的丈夫云飞峋,而次之的也有身边的死士,这几日遭受暗杀,身边有打斗也有尸首,她丝毫不惊讶,但却眼睁睁见到不羁丹杀人后,心有绞痛。
不羁丹是个冷静的杀手,与平日里纨绔张扬不同,当他杀人时,生动的脸上面无表情,真挚的黑眸中满是寒光,他动作迅速,一刀致命,当对手死时,他的眸子竟没有一丝变,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得意,好似他什么都未做一般。
夏初萤如此震惊,而非不羁丹的伸手,而是……心疼!剧烈的心疼!
在她想象里,不羁丹就要那么纨绔一生,永远无忧无虑,不应心染忧愁、手染鲜血。
不羁丹拎着两人的脚,将两具尸体拖了回来,在小树林深处,不羁丹先是将两人的佩刀解下,找了一把最为锋利的,挂在腰间,而后从两人身上找到毒药。
“嘿,蠢公主,我们真幸运!”不羁丹笑了,还如同从前那毫无城府的大男孩一般爽朗的笑,“这两人都是吕锡部落的人,我刚刚还在犯愁,怎么在东轩部落找到吕锡部落的人,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哈。”
说着,不羁丹从身上解下一共四把刀,挨个擦毒药,“对了,你那个红仙鹤给我,我用一点点,我怕吕锡部落毒药不好用。”
夏初萤掏出,伸手递了过去,“叫鹤顶红。”再次纠正。
不羁丹嘴撇了下,“管他红仙鹤还是鹤顶红,小爷我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喊这名字了。”
不羁丹的意思是,用毒杀人这种小人之为他不羁丹大丈夫这辈子只做一次。但同样一句话听在夏初萤耳中,便成了诀别之语。
初萤抿着唇,垂着眼,浑身忍不住颤抖,憋着哭泣。
涂了毒药,不羁丹又将毒刃挨个吹了吹,确定毒药干了,这才放入刀鞘。
不羁丹很忙,处理完刀,又换上吕锡部落人的衣服,这才抬头看夏初萤,“蠢……”公主两字掐在嘴边。
当看到夏初萤无助蹲坐在原地,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时,他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可以称为——心碎。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从未安慰过什么人,只能伸手在夏初萤的肩上拍了拍。
可惜,因为他的拍,夏初萤颤抖地更厉害了,彻底哭了出来。
不羁丹无奈,将夏初萤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拍着夏初萤的背,“乖,乖,别哭了。”
夏初萤点了点头,重重的鼻音满是哽咽的味道,“知道了,别……担心我,你小心。”她不想哭的原因,也是怕分了不羁丹的心。虽然知道不羁丹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但还是心怀幻想,希望他出来,哪怕是奄奄一息。
不羁丹深深看了夏初萤一眼,眉头猛地一皱,“恩,那我走了。”
初萤抬起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去吧。”
不羁丹点了点头,在即将转身之际,突然低下头,在初萤的唇上亲了下,而后便跑了开,向着部落驻地而去。
夏初萤吓了一跳,而后伸手抚在自己唇上,随后,浑身血液上涌,都齐齐涌上了脸上,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恐怕是红得可怕。
那个吻太快了,比蜻蜓点水还快,但其震撼,却很大,比天塌下来还大。
初萤眼睁睁看着不羁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那灯火通明,看似热闹安全,实则是阴暗危险的部落驻地,她脸上的血,又迅速后退,浑身冰凉起来。
“不羁丹……你一定要回来,哪怕是奄奄一息也好……”
……
不羁丹的灵性,自不用说,如同一只变色龙一般,瞬间融入坏境。
火堆前,几名东轩部落士兵聊天,有人拿着酒杯向茅厕的方向而去,而不羁丹顺手就将那人酒杯接下,“兄弟,我帮你拿着。”
那人一愣,但随后觉得拿酒杯到茅厕确实不方便,笑嘻嘻道,“谢谢兄弟了。”
不羁丹则是举着酒杯到篝火前坐下,对着那一堆东轩士兵举杯就敬,“兄弟,喝喝!”
那几人也喊着,“喝喝。”开始喝酒。
不羁丹拿起酒壶,为几人倒酒,倒完酒又喊,“来来来,喝,喝。”
一群人又开始喝。
就这么喝了几轮,众人都下意识将不羁丹看成熟人,而不羁丹则是连一滴酒都没沾。
其中有一人拍着不羁丹的肩说,“吕锡部落的兄弟竟然这么热情,从前我还以为吕锡部落的人只会用毒这种阴险手段呢。”
不羁丹哈哈大笑,“不过老弟我对你们东轩部落兄弟可崇拜得紧啊,要知道,整个草原箭术,东轩兄弟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东轩部落正是以箭术见长,这些信息,作为早年到处游手好闲的不羁丹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东轩部落那几人听了这话,加之酒精的作用,更是高兴地紧了,又一人跑来,特意坐到不羁丹身边,“兄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想学箭术,老哥我肯定倾囊相授。”
“真的吗?太好了!”不羁丹一拍大腿,一副惊喜样。而实际上,不羁丹的箭术决定,在七夕节箭术大赛上轻松夺魁,这些自不用说。
几人又开始聊其用什么做的弓最韧,用什么做的箭头最利,而不羁丹则是一边捧着众人聊着,一边则是暗暗观察营地内的一举一动。
不羁丹发现,隔了两个大帐后,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大帐,但其守备却最为森严,守在外面的士兵不仅有部落的,也有穿着铠甲的北秦士兵。
不羁丹暗暗盯着那大帐,将酒杯放在唇上,而薄唇则是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另一边。
忧心忡忡的夏初萤越来越心烦、恐惧,她无法想象有一天世界上没有不羁丹这个人,她也做不到任由不羁丹死在自己面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眯眼将营地中发生的一切模拟一遍,从不羁丹溜进帐扎包到杀了北秦将军,而后在杀出重围,士兵们将他包围。
夏初萤突然猛地睁开双眼——对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只要她也潜入,将整个营地闹得一团乱,自然就分散了众人注意,而不羁丹是否也能顺利杀出一条血路,或者直接溜出来?
初萤主意已定,而后重新回到吕锡部落士兵尸体前,将其衣服拔下,穿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