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四觉着,读书人就是心眼儿多。
譬如,小牛子就是这般。
从张彪宅子里出来,小牛子就臭着一张脸,半天没说一句话。司徒四揣着半兜枣子,吧唧吧唧嚼了一路,直吧唧的小牛子心烦,臭着脸白眼司徒四,嘴里也阴阳怪气,“你八辈子没吃过枣子是不是?”
司徒四忙抓一把枣子塞小牛子手里,“想吃就直说,刚张嫂子给,你还不要,现在又馋了吧?”
小牛子气的一把将枣子摔到地上,还重重的跺了两脚,直将几个枣子跺了个稀巴烂。司徒四给了他一下子,“不吃就还我,你踩什么?”
“没心没肺的货!别人拿你当奴才,你还吃的下!”小牛子扑过去,把司徒四半兜的枣子都扒出来扔到地上,气咻咻的拽着司徒四到一干果铺,啪的掏出半钱银子,给司徒四买了两斤最上品的枣子。店家用麻纸包好,小牛子直接给司徒四揣怀里,一扬下巴,“你不是喜欢吃枣子么?拿去吃。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讲,我都给你买。”
既然小牛子又赔了他枣子,司徒四也就不与他计较了,笑,“小牛子,你咋这么大方了?那啥,我还喜欢吃西街花饼铺的花饼。”
“还真不知道客气!”小牛子斜着眼睛瞧他,道,“看你生的丑了吧唧的,还喜欢吃花饼啊?”
司徒四气的直瞪眼,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这眼怎么长的?小爷还生的丑?你见过俊的么?你自己还不是长的黑漆漆的,脸跟几年没洗似的。你每天就不能洗脚的时候捎带洗洗你那张泥巴脸?”
小牛子道,“你再嘟囔个没完,就不买花饼给你吃了。”
司徒四立刻闭嘴,笑,“那你也不能说我丑,我哥都说我生的浓眉大眼,以后定是俊俏郎君。”
小牛子白他一眼,俩人手拉手的去西街买花饼。
司徒四还问,“小牛子,张嫂子好心给咱们枣子吃,你生什么气啊?”
小牛子哼一声,“说你傻,还不承认。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彪哥的兄弟,可不是彪哥的奴才。既是兄弟,她就该拿咱们当小叔子一般才是。咱俩好心给她送果子去,她倒好,不对咱们道一声辛苦,反是拿些枣子打赏咱。对小叔子有打赏的道理么?对奴才才是打赏呢?”
“别说是她几个破枣子,就是她给咱太上老君的仙丹,也不稀罕她的。”
司徒四道,“我听说仙丹吃了就成仙,她要给我仙丹,我就吃。”
小牛子给司徒四气笑,“我就打一比方,你以后长些心,别叫人给怠慢了都不知道。”
司徒四叹口气,“以前我跟哥在家时,开春家里粮食总是不够吃,天天吃不饱,那会儿要是有人给我块饼,管他是不是瞧得起咱。”
“我刚来时也不是被你天天捶着出去要饭。”小牛子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现在有银子了,干嘛还要受那鸟气。你可是三哥的亲弟弟,你受了气,就是三哥受了气。”
司徒四终于被说服,“也是哦。”
“小四,以后咱们不能总这么破衣烂衫的了。”小牛子指了指司徒四与自己身上的布衣,道,“现下人势利,只拿衣冠取人。上回三哥给了我几两银子,先去给你做两身新衣,再去买花饼。”
司徒四倍觉稀奇,道,“小牛子,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这有什么,我拿你当兄弟,自然对你好。”小牛子笑,“上回我买书银子不够,不是你拿银子给我的?”
司徒四咧嘴一笑,“你还记着哪。”
“真是废话,我小牛子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以前你病了,也都是我侍侯你。”
“嗯。”
“还有,好几回你发懒不去倒洗脚水,也是我替你去的。”
“嗯。”
“昨天的排骨面,我还多给你吃了好几块排骨。”
小牛子气地,“你还有没有完!”
“刚还说不忘恩负义,我这刚一提,你就生气啦。”司徒四挑眉,“你这恩忘的够快的。”
小牛子怒,“替我倒几回洗脚水、给我多吃几块排骨还记得这么清楚!你天天不叠被窝,还不是我天天给你叠!屋子也是我收拾,要是你的话,早成狗窝了!昨天我多吃了排骨,今早的皮蛋粥,你可把我碗里的皮蛋都舀你碗里去了!还好意思跟我提!”
“好了好了,不提就是了。真是小心眼儿。”
小牛子拽着司徒四去一成衣铺,铺子里有伙计出来张罗,笑着打个千儿道,“两位小爷是来看料子,还是来看衣裳的?”
小牛子道,“先看你们手艺好不好?上好料子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伙计再瞧他们两眼,心里还有些嘀咕,穿成这样的两个小屁孩儿,瞧着真不像买衣裳的模样,还要上好的料子?小牛子见状,啪的拍出两个银锭子撂柜台间,伙计立刻眼睛亮了,将上好衣料取出来。
小牛子又将银子收了起来,摆出个傲据的模样,“做人别忒势利,怎么,瞧爷是没银子的!”
“岂敢岂敢。”伙计赔笑着,“两位小哥一瞧就是大富大贵的模样啊。小爷瞧瞧,这可是咱们铺子里最上等的料子,苏州过来的锦缎,这一匹,就得五两银子。”
“是我家兄弟穿,你弄些女人的花妆缎子来做甚!”小牛子下巴对着那缎子点了点,“再说,这也不是今年的新料子,是三年前的苏缎。”
伙计立刻知道是遇着了行家,忙换了男人穿用的颜色素雅的料子来。
小牛子先选中了料子,问司徒四,“小四,你看这料子如何?”
司徒四不大懂,摸了一把道,“滑溜溜的。”
“那就这料子,你看啥颜色好。”
司徒四指了指天青色的一匹,小牛子道,“一般家用下人多用青色,这颜色不好,湖蓝的如何?”
司徒四从来不是挑剔的脾气,“嗯,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