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虽面上始终含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寒,言语之中虽还算得有礼,却也算不得热情。远黛在旁冷眼旁观,自是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及至进了春晖园正屋,萧老太君已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宁夫人见了老太君,免不了上前含笑见礼。远黛在旁听着二人说话,这才知道原来萧老太君与宁夫人竟早就认识。
然转念一想,她便也不以为意起来。宁夫人乃宫中出来之人,又怎会不识萧皇后。既知萧皇后,那多少也该见过老太君几回。寒暄过后,萧老太君便自笑向宁夫人道:“我知你要来小住几日,心中真真欢喜得紧。不过又怕我们府内粗陋,怠慢了你!”
宁夫人听得一笑,便道:“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若你们府内也只是粗陋,那这天下,能住得人的地儿也实在屈指可数了!”
萧老太君本也只是谦辞,闻言之后,却也不禁笑了起来。才要同她说起住在何处之时,宁夫人却忽而开口道:“我也不瞒老太太,这次回京,我原是打算着在睿亲王府上暂住几日的,然临时在绿萼岭疏影山庄结识了贵府九小姐,却觉极为投缘,因此才觍颜相求,想来贵府叨扰几日。”她说着,便自眉眼含笑的回头看了远黛一眼。
萧老太君是何等人物,对宁夫人的来意更是心中明镜儿似的。此刻听了这话,却是不由一笑,当下言道:“九丫头如今所住的环翠阁其实倒是个不错的地儿。你既与这丫头投缘,不若便住在环翠阁内吧。平日无事,也好教这丫头些宫中的规矩!”说到这里,她便又转向远黛笑道:“九丫头,你可须做好这个东道主,若有失礼之处,我可不饶你!”她口中说着“可不饶你”这等言辞,眉目之间却尽是笑意与欢喜,让人只觉她对这孙女实在疼爱、怜惜得紧。
她二人既说了这话,远黛自也只有应允的份儿,当下含笑起身道:“老太太尽管放心便是!”
宁夫人闻声,不免笑向萧老太君道:“我在旁听着老太太这话,却总觉不对味儿。再仔细咂摸一番这味道,却觉这话不像是对远黛说的,倒像是在威胁我不可欺负了远黛呢!”
一时在座众人尽数大笑起来。只是陆夫人面上笑意却多少有些僵硬。
众人说笑一刻之后,眼看时候已不早了,萧呈娴少不得起身辞了出去。萧老太君也不留她,只笑道:“本该留你住上几日的,回头一想,你爹娘也有几日不曾见你了,你却还是先回去一趟的好。过得一二日,同他们说了,再来小住几日吧!”
侯萧呈娴笑吟吟的点头应是侯,萧老太君便又吩咐远黛代她送送萧呈娴。远黛本不喜这些应酬,闻言之后,自是答应一声,便与萧呈娴一道,向老太君行礼告退,出了房门。
二人一路缓步而行,却是直到出了春晖园,觑着左右无人,萧呈娴才低声向远黛笑道:“如今看来,他对你,毕竟还是用了心的!有宁夫人在,怕是再无人敢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花招!”
淡淡一笑,远黛平静道:“所以我才说他,倒也值得一嫁!”凌府毕竟有萧老太君在,即便陆夫人想使手腕,却也绝不敢做的太明显,所以远黛其实倒是不惧这些。不过宁夫人知情识趣,又颇经历过一些风浪,有宁夫人在,她也确是省心许多。
朝她微微一笑,萧呈娴轻轻一握远黛的手,轻声道:“老太太适才虽说令我过一二日再来小住几日,但那不过是句客套话!年下各府里谁家没些事儿要忙,我这一回去了,我娘是断然不会允我再出门一步的!不过我两家来往本来甚密,每年初三日,我爹娘总要过来这边拜年,初四那日凌伯父也会回拜。看来我们是要到初三再见了!”
远黛笑着一点头,而后却忽然道:“我有封书信,原是打算令文屏送去给沅真的。不过这会子宁夫人来了,文屏倒有些不便,便请姐姐使人帮我送去回春药铺吧!”
远黛口中说着,便自袖内,取出一封早已封好的书信递了给萧呈娴。萧呈娴也不在意,便伸手接了,眼看已到了内院门口,而门口处也早备好了小轿。二人忙自作别,依依而去。
远黛一路缓行,才刚行到春晖园正屋跟前,却见里头也正有人出来。远黛定睛看时,出来那人却是陆夫人及她身边的一众丫鬟。两下里迎头撞上,远黛不好失礼,少不得退后半步,朝陆夫人一礼,唤了一声:“太太!”由来庶出之女是该唤嫡母做母亲的,但她一来不以为陆夫人会稀罕她这一声母亲,二来也确是不愿如此称呼陆夫人,因此却一直唤之为太太。
不出所料的,她得这一声“太太”,换来的只是陆夫人的一声冷哼。脚步甚至不曾稍稍停留,陆夫人已领着一众丫鬟仆妇扬长而去,若非那一声冷哼,却简直将远黛视之如无物。
对她的态度,远黛压根儿也便懒得理会。莫说如今与百里肇的婚事还只是口头协定,即便将来正式定下婚约,她也绝不以为陆夫人便会对她改了态度,甚至阿谀奉承于她。
这是个倔强高傲又执拗的女人,要使她低头,只怕却比杀了她还更要难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