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一爷离开不久,徐尚书也从京城赶回来,原本圣上下了夺情旨意,但徐尚书听的家里出了这么些事,万分恳切地说父亲已然年老,又不得送母亲最后一面,虽感圣恩也要回家养亲。徐尚书已过六十,这一丁忧只怕再无起复念头。
徐尚书回乡,办完徐老太太丧事后这日子原本已恢复平静,可进了五月天气热的不行,徐八奶奶十分怕热,某日贪嘴喝了一小碗酸梅汤,刚放下碗下血不止,等请来医已是回天乏术,丢下两儿一女撒手西去。徐八爷伉俪情深,自然哭的死去活来,徐首辅虽孙媳妇不少,但细算起来,徐八奶奶早产实因自己而起,也叫了那三个重孙来好言安慰了。
连办三桩丧事的徐家更绷紧一根弦,可这一年的霉运竟似没有完,八月徐九爷下乡去收租,回程时候和别的船撞起来,九爷跌落水中,等捞起来时只剩的一口气。没等送到家就咽了气,徐九爷是徐四太太生的唯一儿子,徐九奶奶过门也有十来年,有过孕却屡次流产。徐四太太哭的死去活来,醒来时候抓住徐九爷房中丫鬟挨个相询,问她们可曾被徐九爷宠幸,可曾有身孕。
徐家家规甚严,等闲不许纳妾,更不许和丫鬟们随意嬉闹,免得出那寡廉鲜耻的丫鬟,把徐家的声名坏掉。徐九爷虽没有孩子,但在正妻之外也只有在三年前纳的一个妾,那妾命也不好,怀了个孩子八个月时产不下来,血浸着身子死了。
徐四太太这种举动若在平日徐老太爷早遣人训斥,可徐四太太守寡三十年,死的又是她的独子,徐老太爷也心里不忍。徐四太太挨个问过,见一个丫鬟神色不对就扯出来,丫鬟吓的要死,但还是跪下说两月前徐九爷酒后曾经宠幸过她一回,但酒醒后碍于家规徐九爷并不敢说出,让她也不许说出,还说等过些日子慢慢地和徐四太太说。
这丫鬟上个月月信就没来,本以为偶然迟了,但最近乳胀腰酸,只怕是有了孕,还想等九爷回来时候再问他拿个主意,哪晓得九爷就没了,正在发愁肚中之事。徐四太太听的此事,如绝境中又给了条生路,又问过九奶奶,这丫鬟说的那日徐九爷确是酒醉后没进房来睡,九奶奶遣这丫鬟去服侍的,心里更加肯定。忙让人去请医,又让人去禀告徐首辅,说天无绝人之路。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各房都送了些礼物恭喜四太太,四太太更把这丫鬟当做一颗明珠看待,无数药材流水似地往丫鬟房里送,就巴望着一举得男。
转眼这一年过去,进了正月后徐家也风平浪静,众人这才松口气,看来霉运过完终有好运,也有人开始打听徐家八爷续弦的事,不过这有徐大老爷做主,一般人也说不上话。有人打听自然也有人担忧,而最担忧的就是八奶奶的长女曼娘。
黑色的水追逐着穿粉色衣衫的少女,少女跳过黑色水中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可是气力不济很快就要被黑色的水淹没,少女满额头都是汗,正要惊叫出声,前面大石头上出现一个温柔笑容的妇人,正在朝少女伸出双手。看着面前妇人少女眼里顿时落泪:“娘,您不要丢下我。”
妇人的微笑依旧,少女使劲把手神过去,还差一点点就能拉到娘的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妇人消失不见,少女惊恐大叫,耳边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又被梦魇到了?”那黑色的水瞬间退去,耳边只有若有似无地叹息,曼娘,你要好好活下去。这叹息声听在耳边这么重,少女已能感到有泪滴落在枕头上,睁开眼,入眼的是白色水墨字画帐子,此时帐子已被撩起一半,贴身丫鬟秋霜正手端蜡烛担忧地看向自己。
原来又是在做梦,曼娘长吁一口气,秋霜已把烛台放下,给少女披了件衣衫才去倒茶:“小姐先喝口茶润润。”虽然不渴,曼娘还是把茶接过喝了一口就放下问:“什么时辰了?”秋雾轻声到:“都快卯时了,小姐您还能再睡会儿。”说着秋雾忍不住打个哈欠,曼娘把茶杯放下,无尽的哀伤又涌入心底,但无法对她说出,只低垂了眼。
看着少女的脸,秋霜伸手把曼娘扶了躺下才道:“小姐,八奶奶都过世快半年了,您这么伤心的话,八奶奶在地下魂灵也不安的。”曼娘眼里有哀伤染上,很快就点头:“你说的对,娘她一定是太惦记我,才不肯安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