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熙心下诧异,还是缓缓走近了,彼此离得不过四五步。
“坐吧!”皇帝看向炕桌对面的软榻,示意柳玉熙坐下。
“臣惶恐!”柳玉熙低垂着头,嗓音谦逊恭敬。
福贵让他放心,就是说皇帝不会为难自己,在此之前,他猜测皇帝可能知晓自己因为赵庭一案,受了牵连,或许是爱才,或者单单是因为赵庭枉死,而心里不平,故而想给他平凡,再不济也是安抚几句。如今,却让柳玉熙有些搞不懂了,且不说皇帝的态度十分温和,这可不是天帝见臣子该有的态度,卸了威严,甚至变得温和可亲,这是只有面对家人才有的面目。
还有另有一种可能,皇帝对于他的宠臣以及大功臣也会偏爱有家,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便让他有些摸不准。毕竟,迄今为止,他总共就见过皇帝两面,而皇帝可能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皇帝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和蔼,“天子近臣,哪有这么多规矩!”
闻言,柳玉熙不再推辞,道了一声“谢”,而后在榻上的另一旁坐下了!
皇帝抬手,欲提坑桌上的茶壶斟茶,柳玉熙先一步拎起茶壶,低声道:“臣来吧!”
随着清脆的水流之声,一杯茶水斟满,被送到了李曜面前。
李曜转而盯着另一只空杯,柳玉熙领会他的意思,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皇帝看着他低眉垂眼的样子,容颜如画,雅致而内敛,这份从容气度,乃至于体贴细心跟他的爱人也十分相似,他的心里又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眼眶也微微湿润。
察觉到对方的注视,绕是柳玉熙在淡定,也被这样诡异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放下茶壶后,不禁抬起头看向皇帝。
这一看,很是吃惊,之前,他只在金銮殿上见过李曜,李曜给他的感觉,苍老中却不乏威严,那双眼睛仍旧请小二睿智,让他相信,这并非是一位昏君。而今,这位老皇帝在面临自己的时候,脸上的威严不再,流露出的是一种怀念和悲伤,乃至于差点老泪纵横。此刻的李曜,更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触及了伤心事,忍不住激动而感伤。
但是,他为何感伤,为何是对着自己?这一连串的疑问压在他的心底,让他略感不安。
李曜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是他不想在柳玉熙面前影藏自己的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忍够了,在朝臣乃至于亲人面前,他都做着另一个自己,他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在面临他们时,也没有真正放松过。
人说,帝王是孤独命,没错,但他孤独的太长了!
他心目中最柔软的存在,最让他留恋的净土便是柳如云,但她不在了,也带走了他仅有的温存,连着心,一起死,在过的二十年里,冰冷孤独地活着。
他太累了,也太压抑了,却在看见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时,在瞬间崩溃!
因为,他长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跟他魂牵梦绕的心上人何其相似,只是错了性别。虽如此,仍旧让他忍不住与记忆中的脸孔重叠,因为,他们的气质有些相似,这份迷惑性,便非同一般。
见李曜望着自己眼眶湿润,眼里的目光却积极复杂,柳玉熙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仍不免因他的目光如坐针毡,禁不住开口提醒,“皇上!”
这一声唤出来,让皇帝眉头一动,眼里的目光更痴,这一刻,他分不清先是和梦境,或许,刻意模糊了,嗓音叹息,“你和她真的好像,长得像,性子也像,你今年二十岁,她走了也有足足二十年!”
当年,自己因太后病重不得不匆匆回宫,却不想,他与柳如云的事情被皇后察觉,皇后心胸狭隘,又心狠手辣,竟买凶杀人。等他察觉的时候,柳如云已经失踪了。皇后否认此事,如何肯告诉他真相,柳如云生死不明只是他给自己的安慰,他心里很明白,柳如云只怕凶多吉少,否则,她不会不来找他。他在她栖身的青楼了安插了十多年的眼线,连她的一丝消息都没有。
而自己,虽然知道是皇后所为,一来她做的干净,二来,此时牵扯外戚,盘根错节,他靠外戚势力才得以登上皇位,废后之举,怕动摇国本,居然无法办她。这对于他,也是一项折磨,加上年复一年地操劳国事,身心俱疲,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终于累垮了身体。
柳玉熙听出了一点儿端倪,见皇帝神思恍惚,不免冒着胆子问了一句,嗓音略微低沉,“她是谁?”
皇帝的声音宛若呓语,“她姓柳,你也姓柳,你如玉美好,她如云飘渺,我此生所爱,却不得善终,终究是,我欠了她!”
闻言,柳玉熙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