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司户!从四品判司罢了,还是个武夫升起来,连个字也不认得,出身乡野,也敢嫌弃我的清梦!”
从外头应酬回来,二太太气的连喝三盅茶,也浇不灭心头那股怒火。
焦妈妈忙给她拍背,“您消消气,那是她们没眼力见,杨州城寻不着,咱们就去淮州找,淮州不成,还有整个淮南道。外老太爷桃李满天下,云家现今又不必从前,您别挑花眼就是。实在不成,就再等一等,京里还怕没有好人家?到时选个世家亲贵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瞧瞧!”
“这些空口白话就别说了。”二太太神色黯淡歪在迎枕上,萧瑟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人家背地里都在笑话我眼界高,捧着巴掌大的碗偏要装一盆的饭,连陆氏那个莽撞的都敢在人前指着鼻子骂我不知好歹。”眉梢眼角俱是疲惫憔悴。
焦妈妈看了心痛,她也觉着这段时日自家太太失了分寸,只以为是过往嫁到商家的不甘和脾性的心高气傲都一股脑儿爆发出来才会固执得很。此时二太太主动说起,她不想二太太这样继续到处碰壁被人看笑话,就劝道:“太太,老奴说句大实话,三太太这人说话着实难听,心倒不坏。她上回给说的两户人家,实比您这几日去打听的要好。您当日何不应下来……”
“是我不想应么?”二太太忽来了精神,起身半坐半靠,愤愤道:“我倒是想应,可人家死活不答应先分家产。等日后马将军去了,剩下那位顶个母亲名分,轻不得重不得,还不憋屈死清梦!”
哪家姑娘嫁出去不受些委屈,熬些时日。有些为难的,连旁支宗族里的事情都要操心呢!连婆婆气都不想受。姑娘哪里寻得着婆家?焦妈妈在心里嘟哝几句,到底没说出口。
看出焦妈妈欲言又止,二太太睫毛微颤,黯然道:“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太挑剔了些。”
“太太是一番慈母心思。”焦妈妈忙安慰她。
一手撑在榻上慢慢坐直身子。二太太脸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其实我也晓得。云家看似是起来了,还前景大好,奈何根基不深。再说云家而今靠的都是云华烨和云华霆两人脸面。咱们二房,老爷既不管生意,华煦他们也没一个有功名在身。唯一有些指望的华照,腿上还没好全。我也不敢贸贸然让他去考童生。人家真是好的,凭什瞧得上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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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如此,焦妈妈又不好劝,唇角噏动,一个字都没说。
“可我没法子呀!”二太太抬手在梨花木福寿双全小几上捶了下,“清梦那孩子,以往看来是懂事不争。自我管家后,我才瞧出来,她哪里是不争。是憋着心,堵口气,等能立起腰时候,她都敢和人打架!哪里像个有教养的姑娘家!”
知道二太太是在说云清梦上回和云清燕闹到厨房害姚蓉蓉小产的事情,焦妈妈呵呵笑,“那是咱们姑娘会看时候,瞧长房那位不就没那么机敏。明明大势已去,还敢与人掰腕子,白把自己弄到宫里去做宫女。”
“砰。”
“她是抱着半瓶子醋在那里叮叮当当的响!”喝了口茶,二太太重重将茶盅一放。冷声道:“我怕的就是她这个。不怕机灵,不怕蠢,就怕不上不下!她要真能忍,就该给我一直忍下去。忍到咱们二房真的出了头,把别人踩得死死再说。要真忍不住,以前就豁出去与人闹。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帮忙她说话,还只得为着她懂事时时看着心酸?”
说着说着二太太眼眶红起来,“我以为她真懂事,难免将心思多放些在她几个兄长头上。此时才瞧出,怕也不容易再掰回来。是我当娘的对不起她,只得为她婚事上多费心思。”用帕子擦擦泪,满面落寞,“马家是好,就是有那位马夫人!”
焦妈妈难免困惑,“都说马夫人脾性温和。”
“脾性温和?”二太太眼波流转中带出抹冷笑,“我早就打听过。脾气温和倒是温和,可惜不是天生的。她身为继室嫁进去,家世也不显,一朝生个儿子竟想打原配嫁妆的主意。谁知马家那位大少爷也厉害,暗中叫妹妹将事情闹到马将军那里去,马将军和原配结发夫妻,当即将马夫人痛斥一番,还一度夺了她管家之权。自此后马夫人晓得厉害,又看继子已在军中谋了职缺,站稳脚跟,清楚再也占不到便宜,才打消念头,只求能将亲儿子养大,今后能分得马家一份产业。”凉凉看了眼焦妈妈,“要不我何苦非要让马家提前将产业分了,还不是担心清梦以后不是人家对手,又被个名分压着不敢轻举妄动,受尽委屈。再说了,马夫人惯会装样,清梦心气高还自以为有手段有本事,又听不尽旁人的话。她嫁过去我总不能时时看着她,一个疏忽,弄不好还被马夫人算计的连名声都坏掉。最好就是先分产业,等马将军一去,立时就让马夫人搬出去跟亲儿子过。清清爽爽,省多少烦忧。咱们大庆,继室有儿子就跟儿子过,不靠继子养老,这是旧例!”
“那您当日何不给三太太挑明了讲?三太太总要为亲侄女着想,不会帮马夫人说话。”闹得不可开交,又是何必,焦妈妈就在心里腹诽。
提起这事二太太就一肚子火,“我倒想说,你也瞧瞧她那张脸,一副你拿自己女儿当宝,人家当草的样子!我就不信,没了她,我就找不到个比马家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