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离京就走这么远,可习惯么?”
陈曦刚刚正看到陈皎悄悄对他挤眉弄眼,却还没和弟弟妹妹再次好好打个招呼就被母亲拽进了房,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挺直了脊背说道:“习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次出去我才知道,从前跟着徐先生学的经史,要学以致用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跟着皇爷爷学的武艺军略,初阵的时候不止是忘了十之七八,而是完完全全忘了个干干净净!那一次,要不是定国公一直都在我左右,真正看到杀人的时候只怕我就懵了……”
见儿子脸色煞白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章晗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父兄当年从军上战场,这是她没有办法去影响的事实,这些年来,哪怕父兄都屡立战功加官进爵,可仍然不能消弭她心中的担心和忧虑。倘若可能,她绝对不希望自己的长子竟然要面对那样残酷的杀戮。事与愿违,陈曦虽说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命运却早已是注定好的一条艰辛路,就好比这一次,陈曦分明并没有跟着皇帝去北征,却仿佛经历了另一场磨砺!
她耐心地听着陈曦说着此次跟着皇帝北巡的那些经历,尤其是听着陈曦跟定国公王诚去剿灭那些马贼时,听着那些刀刀见血的厮杀,听着那些遭掳劫甚至杀戮的边民惨状,听着转战奔袭时的辛苦和振奋,听着这一支军队被人簇拥时的欢呼……她渐渐觉得眼眶湿润了,眼角余光瞥见陈善昭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着门帘站在门口,她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陈曦这些话丈夫必然都听见了。
说着说着便全然忘我的陈曦当惊醒过来的时候,便看见母亲紧紧按着他的臂膀,赫然已经泪流满面。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一愣神之后便慌慌张张抬起袖子想去擦拭章晗脸上的眼泪,可只擦了一下他便觉得如此不妥,待要再找帕子的时候,他却想起自己身上从来没习惯带这玩意,顿时更手足无措了起来。直到一旁递来了一块帕子,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接过笨手笨脚地为章晗擦了擦,这才讷讷说道:“娘,都是儿子不好……”
“没事,没事。”章晗轻轻抓住了陈曦的手,把儿子拥在怀里,好一会儿方才含泪笑道,“都是因为在娘没看到的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一时觉得高兴,这才欢喜流泪。男子汉大丈夫,本来便不应该在深宫大院里,只看着头顶那一片狭窄的天空,而是应该在外头多经历,多磨砺……”
嘴里这么说,但章晗想着陈曦那初次见血时的惊悚,初次杀人时的震惊失神,她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忍住那即将再次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也并不是一尘不染的人,早从进京师之后不久,她的手上便沾染上了鲜血,而且那血色越来越浓,如今早已浓郁得无法褪去了。然而,陈曦毕竟还不到十岁,小小年纪经历这些是好事,但亦是坏事。她和陈善昭都是被逼得年纪轻轻便存下了心机,所以分外希望孩子们能无忧无虑,到长大之后再去面对那些凄风苦雨!
可谁让她和陈善昭都走上了这一条路,所以他们的儿子亦是要小小年纪经历这些!
陈善昭听章晗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他方才轻轻按了按妻子的肩头,随即又按住了陈曦,因笑道:“看看你们母子,这一年多都没见面了,尽顾着伤心了,说些高兴事不好么?晨旭,你在北京监国做得很好,爹很为你骄傲。你在宁夏跟着定国公也学到了真本事,是爹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你从小就懂事让人省心,没想到爹娘一不留神,你就长这么大了,所以你娘一时失态……就连我,刚刚听着也是五味杂陈。”
见母亲已经在低头拭泪,父亲虽是嘴角含笑,但眼中仿佛也隐现水迹,陈曦终于隐隐明白,父亲母亲都是在真真正正地关切自己心疼自己,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是高兴雀跃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竟是突然本能地屈膝跪下,磕了三个头。等到再次抬起头,他就只见母亲一把把自己拉入了怀中,随即脑袋被另一只大手狠狠地揉了两下。
“要不是你出类拔萃,爹也不会稳如泰山……好孩子,你娘昨晚才和我说,今日要亲自下厨,你要有什么爱吃的,尽管说!”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