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忍不住轻声呢喃道:“顾家从祖上到现在,虽说不曾有如今这么富贵,可还从来没有要闹上公堂的事......”
“老祖宗,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要紧的不是脸面,而在于公道人心。更何况,当初爹爹下狱之后,尽管后来得了重用为副帅征辽东,继而又大胜归来,我也侥幸建了些许微功,可既然有人如此赤裸裸地欺上头,显然是有人认准了咱们然为顾面子而不应!”
一口气说到这儿,顾铭又扫了一眼张琪,这才屈膝就这么径直跪了下来,旋即重重磕了一个头:“老祖宗,母亲,那宋心莲区区一个被行了家法发落到庄子上苦役的家奴,若没人纵容,怎会如此胆大包天?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是非曲直的问题,而是此时若不应,顾家的令名更保不住。顾家人从不畏战,更从不忍气吞声!倘若不借这一次让应天府尹方存泰名声颜面扫地,丢官去职,那么声名扫地的就是顾家!”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说到了太夫人的心坎上。她守寡的时候,家中的几亩薄田曾经被同乡恶棍觊觎,她一介女流亲自收容甄选流民训练家丁,两个儿子又都争气,在乱世当中投了明主,方才在那样的乱世中存身下来。而等到皇帝登基,两个儿子长年分别镇守在外,长媳胡夫人虽不中用,可家中毕竟有王夫人这样贤明的儿媳,这才得以家名不衰。今日顾长风正好奉旨带领一卫去皇帝故里兴陵祭祀,别人选在这当口发作,不正是打他们不战而退的主意?
这一瞬间,太夫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宋妈妈首告是否真实!
想到这里,太夫人不禁又看了王夫人一眼,见其在挣扎了许久之后,最终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她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既如此,预备车马,把皇上赐给我的那辆华盖朱轮车套上,你送了瑜儿去公堂,看看那应天府尹方存泰凭着什么样的证据,就敢给我的外孙女,给顾家编排这样一出闹剧!”
应天府衙大堂之上,尽管宋妈妈口不能言,但看见芳草和碧茵时那怨毒的眼神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而,两个丫头从前兴许还惧她三分,如今哪里还会怕她?再加上旁边有章晟坐镇撑腰,因而她们自是和宋妈妈互瞪,丝毫不落声势。然而,当宋妈妈不知道打哪儿找来的那个讼棍大声念着张琪那一条条罪状的时候,她们方才立刻收回了本落在宋妈妈身上的视线,一时露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
“胡说,这些都是血口喷人!”不等那个讼棍读完长长的状子,芳草便终于忍不住了,竟是高声说道,“分明是这老虔婆当初奴大欺主,更是意图裹挟财产,挑唆离间主人,顾家太夫人这才令人以家法处置,以至于她怀恨在心!这等不忠背主刁奴的话,怎能相信!”
“大胆贱婢,竟敢咆哮公堂!”方存泰之前被章晟挤兑得已经是一肚子火气,此时看到区区一个丫头也胆敢在如此放肆,顿时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给本府掌她的嘴?”
“府尹大人这话好没来由,咱们王府这位芳草姑娘的话可是一字一句都是实言,若是任何一个被主家处置过的刁奴,就能够告主人的刁状,难道她就骂不得?而且长此以往,朝廷上下的官员,异日岂不是人人自危?还有!”章晟突然伸手一指那刚刚滔滔不绝的讼棍,厉声喝道,“公堂重地,他是何人,缘何竟然能代替那背主刁奴读状子,而且竟敢挺立不跪?”
“章大人这话未免强词夺理了,学生姓徐,乃是有功名的秀才然而,章晟却没等那讼棍徐秀才把话说完就冷笑道:“堂堂秀才不知道好好读圣贤书,却是挑唆人上公堂告状,靠着诉讼为生,这简直是斯文扫地!皇上多次下旨平讼息讼,可还有你这等讼棍上蹿下跳,视律法何地,视皇上金口玉言何地?似你这等人居然还敢妄称学生,还敢自称有什么功名,圣人倘若在世,简直要被你活活气死,我都替你害臊!等今天这事传扬出去,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革除你的功名!”
方存泰几乎没被章晟这胡搅蛮缠给气得吐血。然而,宋妈妈旁边那讼棍徐秀才却是脸色先发黑再发红最后发白,腿肚子渐渐有些哆嗦了。越是绝顶聪明的人越是能知道权力的妙-用,赵王府就算奈何不得别人,要和他过不去却是轻而易举的。毕竟,今天请了他上公堂的那人,不过是区区一个侯爵....…不对,而是前侯爵。真要是两相较劲起来,他极可能自身难保。
就在徐秀才骑虎难下之际,就只听外头再次传来了差役通报的声音。
“府尹大人,武宁侯府四公子,羽林前卫指挥佥事顾铭偕张大小姐到了!”
听到这话,方存泰一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只想把事情闹大,怎么赵王府和顾家两边竟然都不惜抛头露面,他们都不怕丢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