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时刻加热到最后几乎都成了粥样的饭菜,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所以从康熙起,便开始盛行小厨房制度,到了乾隆朝,大肆更张,成为惯常。至于御膳房的菜,不过是放在远远的,给皇帝摆摆样子而已。
到了道光年间,御膳房更是早成赘疣,不过因为一来利益攸关,二来遵循‘有例不可减,无例不可兴’的祖训,方才保留至今。
公务闲余,不可饮酒,众人围坐在一起,一面说话,一面进餐,倒也热闹。肃顺想起一件奇事,放下筷子问文庆道,“孔修,上一年冬天,我在行在的时候,有人早起当值,我看见他手中的灯笼上写着‘葫芦’二字,始终不知是何意,不知道可有解吗?”
文庆一笑,“有的。凡是手提这样的灯笼的,都是军机章京。”
“哦?”
听文庆解释几句,肃顺方才明了。原来,京官上朝的时候,一二品大员年高者,特赏紫禁城骑马,通称朝马。可以坐椅轿,或年龄特长,得坐暖轿,自东华门入内者,在御茶膳房以西,与中和殿一条横线上的箭厅下轿;自西华门入内者,至内务府前下轿。其他的,都是东华门和西华门外下车。
京中禁例森严,自尚书、侍郎至郎中多乘骡车,名为后挡车,无非宽大安稳而已。至车中人的身份,就要看车灯而视了。部院堂官,各书其衙门贴于车灯上,剪红黑纸为字,相间贴于车上,此外还有红纸剪贴的标志,京堂以上为‘方胜如急’,南书房,上书房翰林为‘书套’,军机章京为‘葫芦’——取缄口之意。
军机章京入值军机处,错非是随圣驾出巡在外,极少能够有出差的机会。当然,能够得到外省打点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所以基本上军机章京都是比较穷的。当然也有特例,如督抚被参,海塘河道兴工,需要择地勘察,按问大刑案等,一般而言,就是军机章京发财的机会到了。(这一部分的内容详见后文)。
文庆把朝章故事娓娓道来,肃顺听得津津有味,似乎连午餐也用的更加舒畅了,不合奕笑道,“孔修,快不要说了,再说下去,一桌子的菜都要给给他吃光了。”
文祥在一边也打趣说道,“肃六,你该不会就是打着这样的盘算吧?让我们说话,你自己好多吃一点?”一句话出口,众人大笑起来。
用过午饭,歇息片刻,众人又再开始磋商,不过比之上午的温文儒雅,下午的商讨就紧张得多了,最大的毛病出在征收商课之时,是由省内自行收缴,然后解部,抑或是由京中派人坐镇地方,代为征缴。
这两种办法各有利弊,户部自然是希望代为征缴,这样做法的好处有两处,第一是可以使征收中途不会有给人侵鱼之机;另外一点就是减平。
所谓减平就是减低银子的成色。表面银数不减,暗中却已减少支出,估计每年各省由减平所节余的银数,约计有七十四万两,规定应解户部。但是行之既久,利未见而弊丛生,就因为减平的标准不一,易于蒙混。
阎敬铭接曾国藩的遗缺,任职户部,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划一减平之法。上年十二月,户部奉旨预为筹划军饷,阎敬铭亲自主持会议,殚思竭虑,拟成开源节流之策各十二条。节流的第一策,就是各省减平,必须划一。
“现在各省支发兵饷,多按减平发给,每两银子,有的扣三分六厘三,有的扣四分九厘三,有的扣四分。上年由你那里议定,一律扣四分,划一是划一了,丹初,你知道不知道,各省是不是实力奉行呢?”文庆是管部的大臣,接着说道,“老实奉告,不提旁省,就是直隶各处,亦未见得能够划一。”
阎敬铭苦笑点头,“此事我也略有所知,故而此番希望能够由户部派人下去,亲自主持其事。一面收缴商税,一面锻炼本省的弁员。待到上了轨道,再将京中所派人员逐一找回,转由省内自行办理。诸君以为如何?”
值房中安静了片刻,奕见无人再表示反对,点了点头:“下面该是什么了?”
接下去要谈的就是商税征缴的种类和具体的征收办法。肃顺在折子中以为要一体办理,不必区分行商和坐商之别,设定下征收的额度,然后按章实行,不过却给奕否决了,“商税征收并无前例可循,若是不经实地访查,贸然定下具体数额,定得多了,将来一旦完不成,新政全然落到无用除;若是定得少了,难免为胥吏中饱。我看,不如还是如地税,丁税一样,责成包征吧。这样既能够办得圆满,下面的人施行起来,也更加的简便易行。”
肃顺心中不以为然,他不大懂这种税收之间的各类明细,不过黄锡却是懂得的。在起草折子的时候,黄锡和他说过,有清一代,税收征收之法弊端重重。首先就在于没有策划和监督的制度,从上至下无人重视。
除却海关关税——这一节还是在英人计划把持之下,中国人自己的海关税收,居然要外人来插手,在国际上都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其他的税收种类,都是官吏包征的方式,例如地丁,漕粮、关(这种关是指常设关卡),盐课,茶课,都是有定额的,当地所属的税利和官吏的考成,自然也是以征收上来的成数定优劣。
能够征收到足额的税金固然是优等,不能收足额的也有的是办法应付上司的考成,故而税收弊政层出不穷,不可枚举。
这一次新增商税,照肃顺和黄锡两个人商议之下的决断,首先就应该打破税金设定常订额数,按照商户的收益,弹性征税。至于到底能不能完成,更加不是问题。税丁与商户往来沟通,是瞒不过天下人的,只要认真督促,上命下派,还担心底下的人不肯用心吗?
不过他和奕的品秩相去甚远,不敢多说什么反对的意见,坐在那里,不肯再发一言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