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奕詝回答了几句,无非都是一些《五经六律》,圣人文章之类,用过午膳之后,学的是国语。
老皇帝想了想,随手从果盘中拿起几颗糖莲子,问道:“莲字是平声还是仄声?”
于是小奕詝知道要考他了。题目当然是由浅入深,所以他不敢轻忽,明知脱口可答,仍旧想一想,以防万一的错误。“是下平声。”
“在哪一音?”
“一先。”
“莲跟荷,是不是一个字?”
这个题目一下子很深了。奕詝想了一会儿,答说:“是一个字,可也不是一个字。”
皇帝笑了,“你倒说道理我听。”他又加上限制,“先说,何以是一个字?”
“原是北方人,以莲为荷。后来就不分了,荷花就是莲花,莲花就是荷花。”
“这个说法不怎么透彻!”皇帝又问,“你再说,莲跟荷的分别。”
由于皇帝有不太满意的表示,奕詝便说:“《尔雅》上说:‘荷、芙、蕖、其茎茄、其叶葭、其本密、其华萏、其实莲、其根藕、其中的、的中薏。’照此说来,荷是总称,荷的每个部分,都有专门的名称,莲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好!”这一次皇帝满意了,“那么,莲是哪一部分呢?”
“莲蓬。”孩子很快的说,“剥去花瓣就看到莲子。”
“莲子呢?叫什么?”
“是。‘其中的’,的就是莲子;‘的中薏’,薏就是莲心。”
“莲与荷既可通用,又不可通用。哪些是不可通用的,试举例以明之”
“是”奕詝想了一下,“譬如‘莲房’,决不能叫荷房;‘负荷’,决不能叫‘负莲’。”
这样解释并不算太圆满,但到底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皇帝觉得已是非常之难能可贵了,又何忍再作苛求。当下又问,不过却换上了满语,“你姓什么?”
“是。”奕詝也用满语回答,“儿子姓爱新觉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是黄金的意思。”
“黄金,很珍贵的,是不是?”
“是。不过儿子以为,最珍贵的不是黄金。”
“那是什么?”
“儿子以为,最珍贵的是仁义。”
老皇帝听儿子对答如流,本就心中满意,再听到他如此通晓教化之言,甚至有些感动了:“你居然知道‘仁’之可贵?”
皇后完全听不懂满语,站在一边听父子两个说话,看皇帝精神愈好,忍不住在一旁问道:“说了什么话啊,哄得阿玛这么高兴?”
道光皇帝笑着转过身来,“这个孩子将来是有出息的,你要认真教养。”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问小奕詝,“刚才来的时候,你对阿玛说,要效法前朝圣君,可是有什么意思吗?”
“是。儿子几日前在上书房听师傅们说,阿玛当年做幌子的时候,曾经遇乱民犯禁,阿玛英武果敢,杀退乱民,皇祖父他老人家还把阿玛当年用过的鸟枪赐名‘威烈’,儿子听完之后,心中景仰无比,想以阿玛为榜样,做阿玛那样的英勇无畏之士。将来再有来犯之敌,儿子愿领一支军马,为阿玛一力挡之。”
话虽然说得很堂而皇之,道光帝却立刻知道,儿子一定又有坏主意了。而且火枪不比他做的那些恶作剧,一旦出事,就是能要人命的大事,所以道光帝怎么也不肯答应,不过看儿子垮着小脸儿,一派可怜巴巴,做阿玛的心中不忍:“这样吧,明天,阿玛带你到箭亭去,让你放上几枪,你看可好?”
奕詝很开心,笑眯眯的给阿玛又碰了个头,这才满意。
箭亭在景运门外,文渊阁后,原名叫射殿,本来是为武进士殿试武艺时的场所,每当有武士献艺的时候,皇帝都会亲临,亭中设有御座。后来改为了这个名字。
到了第二天,果然,散朝之后,皇帝临时传喻,今天上书房功课取消一天,带着四、五、六、三个阿哥,奉迎着皇太后钮钴禄氏,一众后妃,在朝廷大员的陪伴下到了箭亭,早有侍卫在距离一百步的地方设下了鹄子,那柄名为‘威烈’的散子鸟枪也被请了出来,擦拭一新,装填上子药,由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奕经捧着,随侍在旁。
这一年道光皇帝还不到五十岁,精神健旺,抬起长枪,对准远处的靶子,放了一枪:“砰”
硝烟弥漫之后,远处有检鹄子的侍卫,高举起两面红旗——这是正中靶心的标志,于是鼓声大作,穆彰阿等人高呼万岁,现场很是热闹。
几小站在一边,又兴奋又激动,六阿哥奕还小,口中吱哇大叫,小手都拍红了:“阿玛,阿玛我也要放,我也要放。”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