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一急,就想闯出去,李妈妈却道不可,一则宵禁,撞上官兵恐生出事来;二则她当家的说了,二老太太有交代,吩咐出府的护院家丁留心找您……我和妈妈思量着,若您尚在城中,那贼子想必会露出痕迹,倘或寻不着,指不定就是早出了城了,那会儿全城已戒严,我也没法子出城去,只好作罢。”
这倒出乎意料,还以为本家既然连夜发作了嬷嬷和紫柃,是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看来那位二老太太,倒没将事情做得太绝。
“就这样揣着心过了一晚,妈妈一夜都没合眼,细细地和我说了好些事……原来抚远定国公夫人,娘家姓曹,昔年在闺中时,曾与太太一道师从书画大家郗夫人,和咱们太太有几分香火情在。”
哦,还有这事?纪芜心头微动,外公当年赫赫威名,又颇得圣宠,自己娘身为他的独生女儿,家世自然没得说,如今看来,个人素质也差不到那里去,怎得就落到了这般处境?
“……李妈妈走时虽则答应下来,一有消息就立时通知我们,我和妈妈却想着,二老太太不过是顺带着吩咐一句找您,我们哪敢再指望那边?于是第二天清早,我就溜了出去,寻机会见了周老爷子,后来又求见了定国公夫人。”
纪芜凝神听着,时不时点头。
“昨日上半晌,定国公夫人到了安阳,到那会子众人才知,原来定国公府小世子被拐子给拐了,夫人一路追找下来才到了此地。”紫柃感叹道,“说起来,定国公夫人真真和善,我一说姑娘的事儿,夫人倒先跟着唏嘘了一回。”
“……那时周老爷子已带人将城内盘查遍,没找着小世子,倒是李妈妈送来消息,说有人见着那姓柴的两口子前一日黄昏时分坐马车出了城门,又有闲汉说,前一日有‘过江龙’在城外过手人货,虽则蒙着麻袋看不见人货样貌,身条儿却和您差不离……”
纪芜炯炯有神,好吧,自己成了人货了。
紫柃意识到失言,讪笑了两声,续道:“这下好了,我与周老爷子一合计,都觉着您与小世子只怕是落在了同一处。那会儿定国公府的人正搜寻城外的官道、四面八方的山路,我本想跟着去,周老爷子说我是女子,多有不便,让我留在院子里等消息。”
紫柃顿了顿,纪芜见她说得口干舌燥,顺手倒了一杯茶水给她。
紫柃也不虚情,笑眯眯地接过,神情像是在喝蜜糖水,仰头痛快喝了几大口:“……那城外四通八达,山路不下百八十条,这一搜寻,直搜到了今日凌晨,周老爷子才遣人捎消息回城,说是已得了线索……定国公夫人也在等信儿,当下就命人给我备了快马、这一身衣裳。”
“之后的事姑娘也知道了……可算是寻着了您。奴婢再没想到您和小世子竟落在同一起拐子手里……可见那些话本里说的也并非全是虚言欺人,这世上的事儿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紫柃说完,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纪芜咧咧嘴。
这次的拐子大概是专业人士,北地入货,南地脱手。穆小胖几人是运气不好,误打误撞之下,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们甘愿被拐子给拐了,这一个“原因”只怕很恐怖,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此事到现在尚且颇多蹊跷,嗯,这几天要控制一下耳目,不能看、不能听的,绝对不看不听。
自己落入这群拐子手里么,要么他们与燕草两口子是旧识,要么是燕草背后指使的人所安排。
喵的,日子算得那么精准,还特意在城外等了自己半天,这是非要把她远远地卖了不可啊!
那黄大甚至还打着将她卖入妓院的主意!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便是恢复了灵智,自己又不是男丁,也挡不住谁的道儿啊……哼,别管是谁,查明真相之日,就是老纸让他生不如死之时!
纪芜心中小人正周身冒着熊熊怒火,又听得紫柃在一旁半是疑惑半是赞叹道:“……奴婢真真佩服周老爷子,这城外如此多的山路,马车也不知凡几,也不知怎得找到的线索。”
自然是因为表哥们留了标记哈。
纪芜回想起先前周大与表哥二人的谈话,两表哥似乎是在之前某一日传信回了定国公府,告知了安阳这个地名。如此确定拐子们的路线,大概是因为她的蝴蝶效应,穆小胖兴许偷听到拐子们将在安阳逗留,想办法通知了两表哥。
至于他们为什么直到安阳地界才开始沿路做标记,她才不去操心,这大概就是周大口中的“审时度势”、“应对机警”吧。
这和穆小胖他们甘愿被拐,被拐之后又不马上报信回府……等等问题一样,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总归和她这样的平民百姓没关系就是,纪芜心中细细梳理了一番,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想这些乌七八槽的事。
正要说话引开紫柃的注意力,门外响起了“咚咚”的叩门声。
“……厨下已备好消夜,姑娘可是现在就用?”
一路上招待她们的那名仆妇满脸带笑,依门而立。
纪芜回过神来,自己和紫柃这一番长篇累牍的谈话,怕是已过去了好一会儿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