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章 孙万荣的决心
渤海叛军大营,随着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一向沉稳的孙万荣也沉不住气了,辎重队和派出去伏击汉军的骑兵吃败仗在他的意料之内,可是他绝没有想到过竟会输得那么惨,一万人的军队最后能够逃出生天的不到两千。
更坏的坏消息是另外一支汉军骑兵居然大胆地杀到了渤海蛮的腹地,专门屠戮那些中小部落,袭击大部落,所过之处,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寸草不生,就连蓄养的牛羊马匹也被同样宰杀殆尽,当真是做到了鸡犬不留。
那些来报信的使者全被孙万荣在第一时间给控制了起来,如今大营里士气低迷,要是再知道这消息,恐怕用不着他去诈败,全军就自行崩溃了。
“当真是个好对手。”孙万荣自语道,只是语气中却带着不甘和无奈,看起来唐王没有故意小看他,那个郭虎禅确实不是他如今所能对上的。
“此人用兵,颇类白起之流,不重攻城掠地,而重歼敌杀人。”原义在一旁朝孙万荣道,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如果渤海军就这样一下子被帝国军队击垮甚至于歼灭,对于王爷的大计来说,自然是最坏的结果。
“我知道,如今看起来是该撤兵了。”孙万荣点了点头,实际上帝国军队里,自从太祖朝之后,就过于执着于攻城略地,而太宗朝时,帝国军队更是在河中采取了逐步蚕食的策略,每建立一处都督府后,都务必力求控制住该地区,保证后勤辎重的安全后才继续向前推进。
因此从太宗朝以来,帝国军队中就很少有郭虎禅这样不重城地,而重实利的将领,如今孙万荣算是见识到了,而他却并没有太好的方法可以用来应付。
“若要撤兵,也需等郭虎禅的中军到了再说。”原义提醒着孙万荣,这一战王爷下了血本,只能胜不能败,要是不能歼灭郭虎禅手下的主力军队取得完胜,那即便打赢了也意义不大。
“我知道,不过我想知道,王爷究竟打算在哪里和帝国军队决战。”孙万荣看向了原义,这一仗他连个配角都算不上,真正的主角是唐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参与其中。
“我也不知道。”原义摇了摇头,然后很是诚恳地朝孙万荣道,“万荣兄,你应该知道帝国军队中,斥候向来都是精锐,更何况郭虎禅手下不乏百战老兵,你认为我军能够不露丝毫痕迹地瞒过他们,从容设伏吗?”
孙万荣看着面前脸上表情不似作伪的孙万荣,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郭虎禅手下都是帝国军队的精锐,那些斥候更是其中翘楚,而且按照这段日子所见,那个郭虎禅用兵看似大胆,实则谨慎,他又岂会因为轻敌大意而为人所乘。
原义见孙万荣并没有有所误会,也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虽然有些鄙夷孙万荣的为人,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孙万荣是个对王爷有大用的人,他应当尽量为王爷拉拢孙万荣,而不是因为一些小事而使孙万荣心生芥蒂。
孙万荣没有再去多问什么,只是心里面清楚,唐军一定已经到了,说不定就在附近不知道什么地方,隐匿行踪,同时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机会,原义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未必是信不过他,只是此等秘密,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我如今只怕一旦撤军,这二十万大军会一朝而散。”孙万荣朝原义道,眼下大营里军心涣散,辎重队接连被袭,而汉军先锋又在大营外连日挑衅,而他们却一筹莫展,最是伤士气。
“散也无妨,只要万荣兄你保住这二十万大军里的精干人马就行了。”原义本来就没能奢望可以完整地获得这二十万渤海大军,想要让郭虎禅这样的人上当,诱饵就要有足够的分量,否则的话到最后只会弄巧成做。
孙万荣自然也明白这道理,想要在赌桌上横扫千金,就得有下重注的气魄,否则还是趁早回家,两人相视而笑了起来,郭虎禅便是当世名将又如何,他绝想不到唐王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只为了布下这个局,现在双方都已经上了赌桌,各自下了赌注,只不过郭虎禅的筹码已经全部摆了上来,而唐王真正的筹码仍然攥在手里,若是如此郭虎禅都还不输的话,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
…
渤海叛军的大营外三里处,苏文焕骑在马上,看着已经连续数日都没有半点动静的叛军大营,心里面已是隐约觉得,定然是薛猛和王海宾搞出了什么大动静来。
“大人,那些渤海蛮子,我看他们是不是打算逃跑了。”苏文焕身边,跟着的几个亲兵里,有人说道,他们自打到了这里以后,除了小战几场之外,几乎就没有好好地跟渤海蛮子打过仗。
“不对劲。”苏文焕喃喃自语道,五日前,渤海叛军曾经大军出营,列阵结队,有进攻之势,可是最后却在离营不到两里的地方忽然全军折回,至今再也没有出营之举,显得甚是诡异。
“你说得对,这些渤海蛮子可能当真是打算要逃跑了。”苏文焕忽然看向了刚才说话的亲兵,口中说道,他这些日子也是斥候四出,扩大了侦查的范围,免得被那些渤海蛮子给偷袭。
那些渤海蛮子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绝不会是这么个鬼样子,想到郭虎禅亲自率领的中军人马三天后就到了,苏文焕越发觉得时间紧迫,他必须搞清楚渤海叛军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我们回营。”苏文焕一转马头,已自朝身后的大营而去,这段时间里,渤海蛮子如同王八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地死守不出,倒是让他趁机把营盘给好好扩建了一番,只要郭虎禅中军人马一到,立刻就能安营扎寨。
刚到营门口,已自有等候多时的参军上前禀报道,“大人,薛大人的信使来了,说是有紧急军情要面呈将军。”
“人在哪里?”苏文焕听了之后,心中一惊,口中连忙道,“快带我去见他。”
“是,大人。”那参军应声间,已自翻身上马,一行人直接在军营里策马而去。
片刻后,苏文焕下了马,进了大帐,里面两名帝国士兵看到他进来,都是连忙站了起来,朝苏文焕一礼道,“见过大人。”
“你们将军有何紧急军情让你们带来?”苏文焕微微点头,算是还了两人一礼,就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朝两人询问道。
“这是我家大人命我等带给大人的军报。”两人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了贴身藏得严实的密信,恭敬地递给了苏文焕。
一把接过之后,撕开取出密信,苏文焕只看了几行,就一把从马扎里跳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那两个薛猛派来的斥候道,“大祚荣真地死了。”
“是的,绝不会错,我们已经从那些叛军的俘虏那里证实,大祚荣已死,如今他们的首领是孙万荣这个叛徒。”那个年长的帝国士兵咬牙切齿地说道,帝国军队向来最痛恨的就是叛徒,而孙万荣绝对可以名列帝国军队自太祖朝以来最大的叛徒。
“怪不得他娘的这段日子,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死守不出,原来是*头没了,要换一个。”苏文焕骂道,他的言语粗鲁,可道理却说得不差。
“你们想笑就笑,憋着做甚。”苏文焕看向身边那些竭力忍住的亲兵,却是笑骂道,“孙万荣那叛徒,说他是个*头都抬举他。”
“大人说得是,咱们迟早砍了那叛徒的…”大帐里,传出了哄笑声,更有几个士兵直接口上应和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让他注意点,那群渤海蛮子可能要逃。”苏文焕看向了薛猛派来的两人,朝他们说道,他不耐烦再写纸上,直接口述了自己想要传达给薛猛的意思,便让两人回去复命了。
“你亲自带人去都护大人那里,就说大祚荣已死,渤海蛮子士气低落,中军最好速到,迟则恐让那些渤海蛮子逃了。”苏文焕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点了一名亲兵吩咐道,二十万的渤海叛军,要是一意撤退的话,他这区区三千兵力很难获取什么战果,顶多打一场击溃战罢了。
“是,大人。”亲兵领命而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豪勇的大人这么慎重的样子,心里也明白这战机恐怕是一瞬即逝,绝不能叫那些渤海蛮子逃了。
…
傍晚,郭虎禅的行营,连续换乘马匹,赶了三百里而到的苏文焕亲兵却是赶到了,他顾不得疲惫,直接在帅营向郭虎禅禀报了苏文焕要他带到的消息。
“大祚荣死了。”郭虎禅的眉头也不禁皱紧了,大祚荣联络薛延陀和回鹘想要结盟,在他意料之内,毕竟渤海蛮势力在草原上最弱,又直接面对帝国大军,他必然要寻求外力来分担这种压力。
“你先下去休息。”郭虎禅让苏文焕派来的亲兵下去休息了,大祚荣的死,孙万荣的上位对他来说是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大人,如今正是我军大举进兵,一举击溃渤海叛军的机会。”帅帐里,一干已经被郭虎禅收服的将领都是大声说道,他们的意见都是出奇地一致,都认为应该趁渤海蛮如今内部人心不稳,士气低落的大好时机,一鼓作气地将渤海叛军的主力尽数歼灭之。
郭虎禅身后,来洛本来也和其他将领一样,认为这是个大好的进兵机会,可是他看到郭虎禅只是沉吟不语,却是强自压下了本来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而是思索起为什么郭虎禅没有立刻赞同的理由。
来洛始终坚信郭虎禅这个大哥兼主帅是绝不会出错的,他既然没有直接赞同,那就必然有他的理由,他仔细地想着,突然间他想到了孙万荣这个叛徒,眉头忽地一挑,心中好像明白了郭虎禅没有赞同的理由。
“来队正,你说说你的看法?”郭虎禅的声音忽地在来洛耳边响了起来,这时候来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竟然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大人,我以为大祚荣死得有些蹊跷。”来洛看到郭虎禅投来的鼓励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理由,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大祚荣的死。
“即使会盟不成功,回鹘人也没有理由袭击大祚荣的理由,回鹘人这样做不可能有什么好处。”来洛沉声说道,回鹘并不和渤海蛮接壤,即便大祚荣死了,回鹘人也不可能吞并渤海蛮,反倒是会便宜了薛延陀人,因此大祚荣的死看起来就显得颇为诡异。
“另外孙万荣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控制住渤海叛军内部的局面,也实在是有些太过顺利了。”来洛说到这里,帅帐里的将领中有人点起了头,虽然来洛说得都是他自己的推测,但他们不得不承认来洛说得很有道理,因为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是回鹘人帮孙万荣杀了大祚荣,好让孙万荣上位一样。
“大家都不要忘了,还有唐王府。”郭虎禅终于开口了,实际上当来洛说到一半时,他就知道来洛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如今能够给北方局面造成麻烦的就只有唐王府这个最大的变数了。
虽然不能排除回鹘人或许是和薛延陀人达成了秘约的可能,但是郭虎禅仍旧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唐王府的居心,在他眼里所有岛国上的独立势力都是大陆国家的天然敌人,除非将其彻底控制。
很不幸的是,唐王府在过去二十年被松开了枷锁,而帝国本身对于瀛洲的控制力度又不够,才出现了这么一个不能小觑的敌人。
郭虎禅的话等同某种暗示,帐中的将领里,既有太宗朝时的老将,也有这些年北庭涌现的年轻将领,此时他们都各自生出了联想。
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很快郭虎禅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假设,虽然有些听上去很匪夷所思,可是却也让郭虎禅眼前一亮。
“唐王或许根本就没去长安,去得只是个替身。”这是王昌龄提出来的假设,甚至于当他说出来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说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荒诞。
“为什么不可能,长安有几人见过唐王。”郭虎禅看着王昌龄,没想到这个从太学时就跟着自己,一向都显得极为沉稳的老部下也有思维这般开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