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石的粮米放在寻常的人家自然是汗牛充栋,若是填在几十万灾民那前胸贴了后背的肚子里,却是不会现出多少的波澜。
一溜几十口十一环的大铁锅支架的整齐,锅中水都是沸了,腾起的水气飘飘渺渺弥漫在当空,平添了几分温暖之意。
然李二却是心焦如焚!
虽已是极度的压缩粥食的质量,便是芦根子烂叶子等物也添加了进去,乍一看还算是不得十分的稀薄。 那锅子里还是已经算不得粥,完全便是水的……
从徐州借出来的米粮只有一千石,根本就架不住李二不断档的持续蒸煮,那一口口锅子便是吞噬粮米一般,一张张饥寒的嘴巴虽是细小,亦是很快就把那些粮米消耗的干净!
李二将那长柄的木勺在锅子里头从底翻搅,盛了汤水上来,只见到三五粒米!只因那汤水混了树叶等杂物,架火一煮愈发的黄了,虽有了几分粥食的模样,尝起来却是分外的清爽,还带了股子芦根子的草甜腥气,好像是那煎熬甘草的味道。
叹息一声,李二无奈的说道:“再熬一会子的吧,熬的成了糊糊才好的哩!”
不论使出甚的名堂,没有粮食终究不能填饱肚子,灌一肚子的路根子汤,两泡尿下去腹中又是空空。
“没有粮食终究是不成!”李二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何况如今已经到了立冬。 根本就不可能鼓捣出“瓜菜代”地名堂。 而素为底层百姓所重的保命之物——红薯,如今还在印第安人手里,大宋真个是见不到的。
满山遍野的灾民结成无数的堆堆儿,大者几百之众,小的也有五七十人,俱是拢在一处遮挡风寒,单等了那锅子里的粥食熬地好了……
尽管已是饥寒交迫。 灾民终究是安定了许多,毕竟眼前已经见到了一溜排开的大铁锅。 甚至嗅到了那大铁锅里地温润气息。 那气息不仅温暖,甚至是生存下去的希望,众人虽是极力的压抑住目光尽量的不去看那为水汽弥漫的铁锅,腹中的饥饿终究是压抑不住,一 面狂吞口水有一句无一句的议论:“我家原本是乡里地殷实人家,米粟就存了几大缸,还有头牛哩。 才三岁口,正是好使唤的时候……”
“我家才是好的哩,佃户都有四十几,祖上曾在扬州任过刑名,双辕大套车都有一架,还有婆子使唤的呐……”
“俺才利落哩,秀才的出身,要是中了举便是大老爷的。 俊俏的丫鬟也买上几个,专一的伺候衣食,肥鸡肥鸭由了性子地来食,晚间便唤来暖脚……”
“俱是泼才,如今这般的奚荒,能有口吃食已是大善的哩。 还说甚的好日子……”
众人不语!
低低的一声婴孩啼哭打断了众人的“美好”回忆,但见一近四旬地妇人怀里裹了个婴孩正哭的紧。 那孩子约摸五七个月大小,却是头大身小的怪异模样,头发也掉的所剩无几,最乍人眼的还是那婴孩的皮肤松松垮垮满是褶皱,便如覆盖在身上一般。
这孩子哪里还有甚么白白胖胖的可爱之态?分明就是极度的营养不良!尤其是那妇人的乳房已极是干瘪低垂,便是使劲的吮吸也咂不出奶水,哭闹地更是厉害。
孩子地母亲虽是焦急亦是无奈,翻来夫妻的哼唱温柔地歌谣,却哄不得婴孩的安宁……
旁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只是贪婪的望定了那直冒热气的锅子。 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大人的言谈……
两淮灾情已经是有好几个月的。 便是灾民曾经带出些积蓄也早消耗的干净,朝廷里为了北方和契丹人的大战。 为了稳定后方更是严禁灾民流动,防止转化为流民。 灾民所能够做到的只能是在原地打转,以等待赈济,或者……
坐以待毙!
开始时候,李二还真的不相信财力物力俱是雄厚的大宋王朝会无视两淮的灾情,毕竟大宋王朝在历史长河之中还算是富庶,还算是“仁慈”,与蒙元与满清有极大的分别,毕竟百姓才是一个王朝的财富,才是一个帝国的根基。
随着北方战事的逐渐铺开,李二亦是逐渐的改变了此种信念:朝廷里想的是军事上的辉煌,是更大的国土,是大宋不曾有过的盖世武功!在开疆拓土功利的面前,万千人的福祉又算个甚?
一个庞大帝国,一个击败北方强悍民族的王朝,比一个地区的灾情更加重要。
李二真个是已经看透了的:朝廷里看重的只是所谓的千秋功业,而不是民间的疾苦,存了此等想法的不仅仅是那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神宗皇帝,或许大宋朝廷许多的所谓“千古名臣”亦是此般的心思吧!
“一定要想法子找来粮食!旁人不顾万万千千的灾民,我却是要顾的!难道这是是来在这个世间使命?倘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在李二心中不是一种豪迈,更非是甚的慷慨,而是发自心底的一种深切的无奈与悲凉。
自始至终李二便从不曾认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从不曾想过要称王称霸的横扫八荒六合,改变历史这种逆天的举动非是如李二这般的人物能够做出的。 莫说天下无敌,便是朝廷里的那些个老家伙,也比李二要强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