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如水,月光似银。
南都玄武门的宫人们就好似穿梭一般来来往往,把腿都跑细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当今圣上和一干重臣都等着呢,时时刻刻关注着前方的局势,战报如同流水一般传递到了禁宫里头。
文华殿上灯火通明,兴武小皇帝满脸都是期待的来回游走,不时出生询问前边的战报回来没有。一众重臣齐集,个个都是满面焦虑之色。
这可是新朝的第一战,民心士气早被风潮搅动的无以复加,下边的老百姓们可都眼巴巴的看着呢。这一战说什么也要打出新朝的士气和威风,要不然再怎么说中兴大明都是白搭。
前边好像打的不太顺利,杨廷麟都斩了好几个军官,奏报也立刻就送了上来。前方的紧急大伙儿心里都清楚的很,又对杨廷麟万分信赖,就是小皇帝本人也很赞成杨廷麟的举动。这样的大战之下,若有怠战惧战者,自然应该斩了,所以对于那些被斩杀的名单连看也没有看就做了批复:“军前之事,已尽托杨卿之手,当如朕亲临,勿须顾忌……”
管杀的是谁,当是朕亲手斩杀,有什么后果朕给你挡着,小皇帝可是把大权都交给了杨廷麟,可见期望之重,圣眷之隆。
战局远不如朝廷所预想那样顺利。
按照朝廷的想,这个时候大军就应该已经完成渡江,正驱赶着蒙古旗鏖战呢。可直到现在,朝廷新军还没有渡完,作为第二阶段主力的黄得功黄部全都压在长江南岸,照这么推算,第一阶段的战事起码还需要一倍的时间。
这样的话,所地辎重等物资就过不去,主力也过不去,作为先导的京营精锐就得蜷缩在一块儿狭小区域被敌人压着狠揍,要是京营顶不住被揍下了水,整个渡江战役就成为空前的笑柄。
清军的强悍超乎君臣地想象,可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进行。至于渡江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实在是顾不上了,眼前的这一关能不能过去还在两可之间呢,也就没有机会说什么以后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谓地渡江战役第二阶段。也就不抱多大地希望了。只要能渡江过去就行。毕竟还有赴死军这样地一支无敌铁军在旁边照应着嘛。
也只在这样地时刻。大伙儿才会真心真意地想起赴死军来。才会把赴死军摆在台面上。而不是如以前那~刻意地抹去赴死军地影响。
按照原定计划。王师渡江之后会全面展开。那个时候赴死军就可以动手在侧翼牵制了。现在看来。真要支撑到那个阶段。朝廷地大军恐怕就不剩下几个人了。当然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两说呢。
就是顺利地话。渡江还要一倍地时间。至于渡江之后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展开。谁也不敢打包票。按照既定地计划。十天以内就可以拿下扬州城。可现在看来……原定计划还是扔到脖子后面去吧。要不然会出大笑话地。
君臣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什么。
事情是明摆着地。渡江都有点勉强。还说什么收复淮扬?在渡江地过程中。表现最差劲地就是朝廷地新军。不上不下地卡住了前锋和主力。这让文华殿上地君臣很没有面子。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次本来是给朝廷长脸的大战很可能要弄个灰头土脸,面子一定是要落下来的,可究竟能丢多少脸面,有能保存下来几分,才是目前应该考虑的问题。
当初若是不和赴死军争这个首战的虚荣,由赴死军从陆路最先展开进攻,王师趁机渡江的话,局面肯定要好的多。可这么一来,朝廷的王师就彻底成为赴死军地附庸了,这口气委实让人咽不下去。
战事虽然还在胶着状态,可王师的不利局面就是秃头脑袋上的虱子,已经明显的不行了。这个时候最好就是让赴死军提早展开进攻,以缓解王师的压力。
也只有这么做,才能挽回一点朝廷地颜面。
以前是唯恐赴死军抢了先,生怕李四得了风头彩头,一道又一道的旨意发过去,要李四等待朝廷地大军展开之后再发动。现在要是再说让赴死军赶紧攻击,摆明了就是说朝廷这边顶不住了。
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实在是叫人难为情。
可形势比人强,不这么做也得这么做。
让赴死军提早发动地想法是有了,可朝廷的面子也就落到了鞋底子下边,兴武小皇帝看看下面地一众胘骨之臣,没有开口。
其实那意思已经很~;显了:这件丢脸的事情,你们赶紧站出一个来把黑锅替朝廷背下来,再去李四那边走一趟吧……
下面的重臣一个个都扎着脑袋,谁也不说话,气的小皇帝脸色通红。
要说在这种事情上面,还是老东宫的官员能体会皇帝的心思,也能为君分忧,刘理顺动站出:“渡江一战,恐旷日持久,我军不能如此消耗。唯有令赴死军从侧翼出击……”
局面就是这样的,还用得着你刘理顺说这个废话?可小皇帝明白老刘的意思,也不等老刘把话说完,就赶紧把话头接了下来:“准,大军鏖战,时机已然成熟,命赴死军协同作战,朝廷钧命,就由刘卿传达给赴死军吧,速速,速速……”
刘理顺的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心里委屈的不行:怎么把黑锅就扣我脑袋上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圣上,前方大战,臣等须弥不敢擅离,此事可由一宗室前往为宜。”
刘理顺拿话这么一点,大伙儿可就全明白了。
宗室,还有哪个宗室?肯定是唐王呗。
唐王是皇帝的老叔伯,又不算是朝廷体系中人,就算去赴死军那边,也算是丢了朝廷的脸面。完全是私人之间的事情嘛,和朝廷又有什么干系?
小皇帝眼前也是一亮,赶紧矫旨:“传唐王火速入宫!”
……
好好的洗了个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觉,这精神头儿也就上来了。
为了朝廷里头的那点儿破事儿,唐王成了被狗撵着的兔子,连喘气儿的工夫也容不得,一气就从南都跑了过来,身上地尘土都能有半寸厚了。
好在忠诚伯李四也是个看情分的红脸儿汉子,一听说朝廷那边下令了,立刻就开始攻打。
赴死军的战斗力,唐王是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李四把这命令一下,拿下泗州就是早晚的事儿了。这才踏踏实实的洗澡睡觉,通身都舒坦透了,这才美美的起来扒拉了两口饭。
“我说李家兄弟,前边儿打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咱们上去给弟兄们鼓鼓劲儿提提气儿?”唐王也想着看看赴死军攻克泗州地风采呢。
“还提什么气儿?还鼓什么劲儿?”李四哈哈大笑:“泗州下来了,
命队伍东进了。唐王若是有这个闲心思,帮着安安地方也是了。”
“怎?打下来了?这么快?”唐王是真的惊呆了。
赴死军能战,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泗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坚城要塞,轻易攻克也是在意料之中。
可这也太快了吧!从下令开始攻打算起,这才多大点儿工夫?还没有怎么听到动静呢,竟然已经把泗州拿下了!
“硬得,赴死军硬是要得!”唐王伸出拇指大赞:“我估摸着最少也要连续攻打一个昼夜呢,这才睡了一觉,就已经下了一城,也算是温酒斩华雄了吧?真真的厉害呀!”
赴死军如此神到让人咂舌的进展,真是旷古未闻。泗州虽然不大,进而怎么说也是强攻坚城呐。
李四只是微笑,并不说明。
泗州一战,关键是在战前各种准备和威慑。大军还没有动呢,早就和泗州的守军暗通款曲商量好了,只要赴死军往前一压,城里头立刻就举旗起义,说白了也就是走走过场的事情而已。
事实也和以商量好的一样。
赴死军前边阵势一拉开,打了两轮炮,密集如雨地箭矢一上,泗州城里的新附军立刻就举起了反正的义旗。一边四下追杀为数不多的满洲兵,一边开了城门迎赴死军进入,简单的就好像是唱戏一样,说出来都有人不信。
至于什么强攻坚城,蚁:攀墙等等这些在攻坚战中最常见的情形,跟本就没有出现。
赴死军就是再强,也不可能瞬间破城。之所以这么快这么顺利,完全就是人州新附军的功劳。
“好哇,的很,那就赶紧东进呐,杨廷麟那边打的都快吐血了,赴死军再不过去,稀里哗啦了都有可能……”
“得了吧唐王,这种事情还用你催?泗州一开,淮扬军收都收不住,史德威连城都没有进,休整都不休整,带着人已经先杀过去了……”李四笑呵呵的说道:“要说攻打扬州,杨廷麟未必就有史德威这么热切地心思呢。”
“那我就放心了。”
“朝廷也可以放心了吧……”
“李家大兄弟,你这是讽刺朝廷呢,这可不是你做臣子的应该说的话儿。”唐王笑道:“朝廷做的是不怎么地道,可你得为我那皇上大侄子想一想,他要是不努着劲头把这一仗打下来,新朝如何服众?就说眼前这场大战吧,就算你赴死军是主力,可也得把功劳让给朝廷。一来是你忠诚伯也不缺这点人气儿,再者说来,我那大侄子皇帝怎么说也是君上。你说说,这千百年来,道理总是在君上那边,当臣子的就是受点儿委屈也得忍着。退一万步说,大行皇帝把儿子托付给你了,你也不好和朝廷争这个地吧?”
“唐王你也是个知道道理的,你凭良心说,我是不是忠臣?我对不对地起大行皇帝?”李四赶紧抓住这个诉苦的机会,这个时候不表明一下自己忠臣地苦衷,就太对不住自己了。
唐王哈哈一笑“忠臣,你是大明朝最大地忠臣,你不忠臣谁忠臣?”
“唐王是敷衍我呢!”
唐王正色道:“要说以前,我也怕你是当世地曹操重生的王莽,要说心里不扯挂着你,要说不怕你篡逆,那是扯淡呢!”
“可自打你撤出江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忠诚伯未必就真有武穆爷爷的忠心,可也不会惦记着我大侄子地皇位,这总不是敷衍你了吧?”
李四自己也忍不住的嘿嘿一笑:“武穆爷爷那是愚忠,我就是想学也学不来,万一真给我再弄个风波亭啥的,我也受不了……”
“哈哈,你放心,我那大侄子不是宋高宗,朝里也出不了秦桧的狗贼。”唐王说道:“以我的眼光来看,我那个大侄子皇帝也是真心要振作鼎革的,光是前一阵子下的民本诏书,就开了国朝先河。我仔细琢磨了,还真有点儿中兴鼎革地意思,放出个三十年五十年的悠长工夫,肯定能再造我朝繁荣鼎盛!”
“民本这东西……不好说呀,我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弄着看吧,能多一条路子总是好的,”李四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牵涉过深,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岔开:“我说唐王,咱们这边这一打淮扬,您若是满洲统帅,会如何应对?”
这问的是正正经经的兵事,唐王也不敢疏忽了,仔细想了想,直到认为想的周全了,这才说:“我若是满洲人,肯定要是调集淮北甚至山东的兵力增援,死死把江北控制权捏住。”
这是最直接也做的办法。
可山东满洲势力和多尔衮的北京势力不大和睦,就是能过来增援肯定也是进三步退两部,这点多尔衮不会想不到。淮北还有南下地山东义军那里不上不下的互相卡着呢,这方面的顾虑短时间内不算什么大的问题。
在史可法大战扬州的时候,山东义军也怕江北被鞑子统一,所以南下过来试图增援,但是被弘光朝上下给拒绝了。所以直到现在还上不上下不下卡在那里,现在新朝面对的主要敌人,就是当时多铎为了提防义军而布置的棋子。
只要这股子义军不被消灭,山东和淮北的清军就放不开手脚。
“再或者,从徐州方向调集兵力增援,当然你忠诚伯现在卡住泗州了,估计满洲人就不大敢动徐州了。只有从枣庄方向想办法,虽然还有其他的路子,可终究是有些缓不济急。”
“枣庄附近的清军驰援淮扬一带,那徐州不就是没有后继之力了?”
唐王眼睛一亮:“好你个李四,你还在打徐州地主意,不过也要地方归德,归德的新附军虽然早就让多铎折腾光了,可地方上还是有点兵力的。你一打泗州,鞑子肯定会想到徐州,枣庄一带抽调的同时,肯定会加强徐州防守力量……”
“也好,既然连唐王都说徐州不好打,那就不打了,我这就去碰碰归德,说不准能得块肥肉哩!”李四笑嘻嘻的说着,那神色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你说地这么云山雾罩,我什么时候说让你打归德了?再说赴死军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我怎么有点晕?”唐王还真是有点搞不明白了:“你说的什么归德不归德地,到底是真还是假?李家兄弟你不是开我玩笑的吧?这大军调动可不是儿戏……”
归德和扬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分明就是两个完全相反地方向,李四这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架势都拉开了,正要进取扬州呢,怎么忽然就扯到西边去了?
好在唐王也不是那种缺心眼的,很快就意识到李四另有安排:“你忠诚伯没有和我说实话,李家兄弟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不行,说什么我也要上前线走一遭,看前边是不是你地主力,我怎么觉得这里
腻呀?”
唐王越想越不对劲儿,立刻就带了人出去。
李四哈哈大笑,隔着老远就大声吆喝:“唐王千金之躯,莫处于战之险……”
“滚你个忠诚伯的,和我也耍心眼子,我去看个清楚再说……”唐王打马而去。
李四还在后面吆喝着呢:“唐王莫忘了帮我讨个圣旨回来,哈哈……”
心急火燎的唐追上赴死军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一路追赶一路打听,把各个营头都走了个遍,根本就没有见到几个熟人儿。
王和赴死军中的很多都混地厮熟,在各营官那里都熟的不行,花费了几乎一天两夜的功夫来回奔走,发现赴死军主力只有一个营。
就这一个营是李四的直属甲字营,要不是有几个相熟地队官,几乎要把这个响当当的主力营当成二流队伍了。
问起其他的天干营头去了哪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者是他们知道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