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佳节倍思亲
中秋佳节,又名仲秋,除了合家团聚安康和睦之外,还有庆祝丰收的意思,是一年中为数多的大节气之一。有钱的大户就不消说了,肯定是遍撒贡品祈福祖庙,就是仓房里也能供上大把的时新果子。即便是那些寒门小户,哪怕是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顿干饭的那种人家,也提早一个月就从口粮里挤出点来,咬着牙置办个月饼,一家子分食了。
就是实在弄不出美味的月饼,也得蒸几个红糖粘锅贴,把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枣儿往锅贴上那么一按,照样能哄家里的娃娃们笑逐颜开。
毕竟是过节嘛,和寻常的日子他就是不一样。
可今年谁还有心思置办这些?
外头剃头挑子上挂着的人脑袋,为了这脑瓜子上传承了几千年的头发,都杀成了血海了,谁还有心思弄这些?
即便是因为怕建州人的刀子把头发给剃了,也把辫子留起来了,可一个大老爷们儿脑瓜子上拖条尾巴,脑袋不是脑袋屁股不是屁股的,还怎么出去见人?
羞先人的事情呐!
憋着忍着把脑瓜子剃了,总算是做了大清的顺民,可这根本就不算个完。
什么叫顺民?就是奴才。
既然是奴才。就得养着主子。
每十来户人家里头。就养着一个满洲地主子。各家各户地男人们每日一早一晚地都得过去请安问吉祥。行地礼要是不够了就得挨大脚丫子踹。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
可这些关外来地主子难伺候着呢。好吃好和祖宗一样地供奉着不说。哪家地大姑娘小媳妇儿要是稍微有一点姿色。这些关外来地禽兽就敢直接按在炕上……
就为了这个。家里地女人们都不敢洗脸。一把锅底会抹在脸上。都成了一个个地火灶王。可每天还是听说许多让男人们羞愧地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地消息。不是东家地姑娘上吊了。就是西家地媳妇投井了……
都这样了。还什么节气?过他娘个狗屁吧。
街上还响着铜锣,穆崇文还在人模狗样的四下转悠,扯着鞑子的鸡毛当大令:“剃发令下,照令剃发者为我国之顺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立斩之……”
这个忘祖宗的狗东西,指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是看大伙儿好欺负呢。可大伙儿能拿他怎么样?
对于血腥的恐惧,使得这么多人根本就不敢站出来,心里却盼着能有一个英雄横空而来,教训一个这个狗东西……
颜宅之左就是复圣庙。
颜回为儒门七十二贤之首,圣人门下十哲之冠,地位尊崇,祭孔之时唯独有颜氏可配享香烟血食,而这座复圣庙就是在历朝历代的基础上修建而成。
先贤一脉,已是断绝,颜贤后裔之悲壮惨烈周遭民众尽知,闻此剧变无不痛心疾首,却为此圣贤后裔之壮而暗自称颂不已。
今日。
颜门女眷悉数聚于先祖圣庙之前,一个个俱是白衣孝服,齐声唱颂先贤古训:
“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
“……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
一众女子,个个披麻人人戴孝,放声唱颂,闻者无不落泪。
便是一些胸中血气旺盛地学子也有感于此,纷纷上前,对着端坐于正中椅上的老祖宗行大礼,以表敬仰之心……
“铛”“铛”铜锣声中,穆崇文带着十几个人至此,见此场面,嘿嘿一笑:“我当你们这些女人会以身相殉呢,原来也是怕死的,现在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的道理?弄这么些名堂还有什么用……”
这个人见人怕地火阎王一过来,众多的学子当即大散,人人退避,都为这些女眷揪一把冷汗。
老祖宗环视四周,住着拐杖站起身来,冷冷说道:“穆崇文,好贼子,老身念你同是汉家血脉,若是就此细心革面,在诸位相公灵位之外请罪,可留你全尸。若再是泯灭天良,当受天诛之苦。”
“嘿嘿,是么?”穆崇文嘿嘿的冷笑着:“不要以为你们这些女人有祖先的荫护我就不敢动你们,穆老爷现在就是这里的主子,想叫谁死,谁就活不了,想叫谁活他肯定就死不了。我这种人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我知道,也用不到你个老婆子来提醒。可那也等世道颠倒过来之后才行。就是老天爷下来了,又能拿我怎么样?”
“好,好贼子,趁你还明白事理,老身我就先告诉你何谓天诛。”老祖宗缓缓说道:“尔大祸已在眼前,犹自不知,作此欺心忘祖之举。尔之罪,扒皮抽筋鸡犬不留都难恕其万一……”
“是么?”穆崇文阴阴的笑着,冷眼看着一众女眷:“爷爷我要是收拾你们这些寡妇,也是反掌之间的事情……”
老祖宗和一众女眷,同样是怒目而视,不做丝毫退让打算。
终究是做了亏心事的,穆崇文心里头也是发虚,要不是身后有拿刀子地辫子兵,早就瘫软在地了。
看这些女人如此胆气豪壮,心中也噗通噗通乱跳,总是感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头,却始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是了。
狗贼这才这才注意到反常之处。
这些女人都是通身的白衣素服,唯独臂膀处绑着一块子红布。
那红布也不过巴掌大小,却红的如此显眼,仿佛是用生血浸染儿成,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某个极其恐怖的物件儿……
“今天地事
。”穆崇文心里发毛,刚一转身,就见到四下涌出汉。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穿的白色衣衫,仿佛是在为那些死去地人们戴孝一般。这些人一个个都地光着脑袋,露出整整齐齐地发髻,齐齐的涌了过来,根本就是来和这个剃发官差脚叫板地意思。
“怪了,这些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正在穆崇文迟疑之间,那些汉子当中蹿出一个半大的孩子。这孩子身上套着件子宽大的不像话地土黄色衣衫,衣衫上是一条通体而过的红线,臂上是和颜家女眷同样的一块子红布……
“赴死军,锄奸团。”随着孩子的一声呼喊,那些壮汉劈手扯掉身上的孝服,露出里头的土黄色军装,震天价的大吼一声:“七杀决死,为国锄奸。”
“我地老天……“穆崇文脑袋里“嗡”的就是一声,嗓子里象是塞进了一把猪毛一般,“咕噜”了好几声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裤裆里一股子热流顺着大腿就淌了下来。
锄奸团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也太过恐怖,尤其经过民间地口口相传之后,这些人比阎王爷还要厉害,但凡是被锄奸团看上的人,别说是全身而退,就是能落下个囫囵尸首也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被彻底妖魔化的锄奸团四下齐出,堵死了穆崇文等人的去路。
其实堵死不堵死已经不太重要,因为这些人早被吓的魂不附体,一个个哆哆嗦嗦的如同无头的苍蝇去了腿儿的蜘蛛。刚才还威风八面地提着刀子四下叫嚣,转眼之间就已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穆崇文多少还算是镇定一点的,高叫着:“给我杀,赶紧敲锣聚兵……”
可哪还有什么用处?身后的勇士们已经扔了刀子跪地请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也是逼不得已……”
“嗯?”鲁识字大为诧异:“你这鞑子还会说汉化?”
“爷爷,小的不是鞑子,小人是汉人,正正经经地汉人,因为穆大人……因为穆狗贼说扮成了满洲人可以吓唬老百姓,小人这才……”
谁不知道锄奸团是专门给鞑子找麻烦的?这时候再继续冒充鞑子恐怕立刻就血溅五步。
旁地“满洲勇士“也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小人也不是鞑子,小人都是假扮满洲人地……”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自己的同胞那就好说了。”鲁识字用刀子拍着这个假“满洲勇士”地脸,笑眯眯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杀过自己的同胞?”
“没有,绝对没……”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鲁识字一脚把飞起的人头踢出去老远,任凭无头的尸体还在咕咕的冒血,冷笑着说道:“我最恨的就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刀子上还滴答着温温热热的血呢,鲁识字再次问另外一个:“既然你也不是鞑子,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我好好的问,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答,你有没有杀过自己的同胞?”
“小的没……小人杀过,杀过,”刚才撒谎的连脑袋都没有了,谁还效仿?赶紧承认自己的罪行:“小人是迫于……”
又是刀光一闪,紧接着就是血光大现。
“为虎作伥者,杀!”
这么一弄,剩余的十来个人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直眉白眼的说自己杀自己的同胞,立刻就是一刀,实打实的说自己杀了人吧,也还就是一刀。
有些机灵的似乎明白过来了,赶紧磕头如同鸡啄碎米:“爷爷饶命吧,饶吧,爷爷想要小的怎么说,小的就怎么说……”
正在讨饶之时,一柄柄锋锐的叉子已是透胸而过。
这些壮汉似乎并不急于杀死敌人,而是把这些忘记祖宗的叛徒钉在叉子上,任凭他们在血泊中挣扎惨叫,眼看着他的鲜血流干流净,然后在剧烈抽搐中放松整个身子……
对于这种级别的血腥和杀戮,锄奸团的几个孩子根本就不当一回子事情。就和杀只鸡也差不多嘛。
与锄奸团对于战斗的疯狂和渴望相比,七杀营的战士们更多的是无视和漠然。
尸山血海的大战场上,早不知在死人堆儿里滚进滚出过多少回了,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眼前的这点根本就提不起来。
而杀人无数地穆崇文则真的是吓成了一瘫烂泥。
刀子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砍的是别人的脑袋,只要胆子壮一点,就是威风八面杀气腾腾的大煞星,能够用十几个假的“满洲辫子兵”震慑几千几万人。可刀子到了别人地手中,砍的是自己的脑袋,害怕的当然就是自己了。
鲁识字看了看尿在裤子里头的穆崇文,抬脚就是一踹:“你不是挺威风的么……”
“我……小人错了,小人知道错了,饶命,饶命,只要饶我不死,城中虚实尽告之……”穆崇文很清楚什么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大清……鞑子兵营有多少兵力,布置如何,我心里头清楚地很……”
对于这些,鲁识字根本就不关心。
特种作战,完全就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以前听也没有听说过。
直到忠诚伯手把手的教会了这些七杀决死的战士,才明白什么叫做特战。
深入敌后,渗透之、破袭之、刺杀之、颠覆之、搅动之……等等这些东西也只有七杀营地战士们才能够明白。
要是鞑子能理解这里头的道道儿,起码也要再等三百年。
在这里已经潜伏了是好几天,早把附近的情形摸的清清
根本就不再需要穆崇文的所谓情报。
“饶你狗命,也不难,”鲁识字把刀刃在穆崇文脖子里来回比划,似乎是在寻找最合适下刀的软处:“你不是叫喊着要敲锣聚兵的么?”
“小人不敢,不敢……”
鲁识字一脚把铜锣踢在穆崇文的脸上:“给我敲,使劲儿的敲……”
“不敢……”
“不敢?不敢老子现在就……”鲁识字刀子一抡,穆崇文立时可就怕了,也不管什么真假,赶紧应承:“我敲,我敲……”
这么一弄,鲁识字还真把刀子收回去了:“来几个弟兄,带着穆大人转悠一圈儿,要是他想跑……嘿嘿,就地格杀……”
三个七杀营战士架起穆崇文,用叉子抵住后心。
穆崇文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怕过,背后锋锐地叉子已经刺进肉里,尽管身子已软成泥一般,还是不得不敲响手中铜锣,哭丧一般的喊叫:“鞑子占我中华之地,屠我同胞……今赴死军以七杀决死之力,为我同胞复仇。鞑子每杀我一人,赴死军必十倍讨还……”
“每屠我一家,赴死军必斩其十家。”
“为虎作伥者,齐斩全家,鸡犬不留。”
“好好想想吧,锄奸团和七杀决死营双重追杀,生死不计。”
“再次重申七杀令……”
穆崇文带着哭腔的喊声一直都是哆哆嗦嗦,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言辞可是老百姓们想听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地,忽然从穆崇文口中喊出,知道是出了大事情,纷纷扒着门缝儿往外观瞧。
顶戴煌煌的穆崇文已经如死狗一般,大帽子早已不知丢在哪个旮,身上地官袍也满是血污泥垢,脑袋后头的小辫子被一个手持铁叉地汉子揪的死死,长刀都架在了脖子上……
“报应啊,这才是眼前报还地快呀。”
躲在门缝之后的人们眼睛里都有了泪光:“是锄奸团,锄奸团来了。”
“还有七杀决死之士呐。”
“我看这回还有谁敢做鞑子的走狗。”
“是个人都没有这个胆子,”一提到锄奸团这个索命厉鬼,就是老百姓们也语带颤音:“我听说南边的那位四爷手中有个名单儿,单儿上都是奸贼子名,那位四爷只要拿朱笔这么一勾,就等于是下了阎王爷的催命符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就没个跑儿……”
“不管是锄奸团还是七杀决死兵,都是四爷的手下,和鞑子是不共戴天的死仇。为何这些人不杀了穆崇文这个狗贼?”
“杀?就穆崇文做下的那些事情宰他十回都不够,还让他这么沿街大喊,就等着看吧,压轴的好戏肯定在后头。”
“这个中秋八月,终于算是有点希望了……”
穆崇文在前面走,两旁的门户之中就不时有人跑出,冷不丁就是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砸过来,砸的穆崇文脸上都带了好几处伤口。
“狗贼,你也有今天。”也不知是哪个被穆崇文杀了亲属地悍妇出来,一马桶隔夜的屎尿忽的浇在狗贼身上……
转了一个小圈子之后,穆崇文已经不成*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