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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赶路,十分匆忙,自那日我们同行以来,已过了两日。
这日酉时,我们来到一个叫凤泽口的地方,便解鞍下马在客栈打尖。两张桌并作一张,上满了酒菜,莫老七给了小二一钱银子,打发他去码头问船。半个时辰之后我们酒足饭饱,小二终于姗姗返回,哈腰笑着道:“几位客官,船给您找好了,明儿一早就可启程。”
明儿一早启程,意味着今晚要住客栈,住客栈意味着要开客房。
小二挠头,一脸憨笑:“托客官的洪福,咱们小店生意兴隆,今儿就剩三间空房了。”说完,又隐晦地提醒我们,凤泽口是个水运发达的小镇,在此歇脚盘桓的旅人着实不少,这个时辰去别家客栈也必然是无功而返的,不如将就将就大家挤挤睡得更香。
于是针对有且仅有的三间客房,莫老七做出了如下合理安排:我住一间,唐玲住一间,剩下几位不幸生为男儿身的江湖侠士共住一间。
莫老七此言一出,桌边围坐的几人都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一脸茫然,仿佛不能听懂他的意思。
莫老七看看我和唐玲,道:“李姑娘和小姐都是女儿身,娇弱了些,能少受些委屈就少受些。我们堂堂男儿,怎好与姑娘家争那一席床铺?”
这话听上去十分有道理是不错,可是就是没见过执行得如此彻底的……
我想说我不是那么娇弱,草窝树杈都睡过,和唐玲挤一挤也没什么。可还没来及张口,已被唐玲抢占先机。唐玲往嘴里扒着饭,大大咧咧地说:“七叔不用考虑我,要不顾冲咱们三个挤一间也成,你俩睡床,我打地铺。”
众人,“……”
唐玲也许是从那片刻的寂静中察觉到不对,从饭碗里抬起脸,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问:“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又吃头发上去了?七叔你挤眼干什么?”
莫老七动作迟缓地转过脸,仿佛是不想面对这个娇弱的大小姐。
一声嗤笑自我身侧传来,是曲鹤鸣,他是一贯的横眉冷眼,“好一个娇弱的大小姐。”
唐玲立刻拍下饭碗,秀眉倒竖,一脸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决绝,“曲鹤鸣,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曲鹤鸣语气不善,“那你大可以走得远点。”
唐玲恼火地说:“凭什么是我走远点,你没长脚吗?为什么不是你走?”
曲鹤鸣满是嘲讽地道:“曲某不但长了脚,还长了脑子,走与不走都和没长脑子的人无关。”
唐玲足足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立刻气急败坏,“你是说我没长脑子!你,难道你就长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曲鹤鸣吭的一下,大笑出声,仿佛开心之极。
唐玲恼羞成怒,扔下饭碗拍桌而起,“今天不收拾你,我唐玲跟你姓!说,暗器也好刀剑也好,想比什么任你挑,本小姐奉陪!”
“玲儿!”莫老七语声严厉,“不得无礼!”
唐玲就快哭了,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委屈至极地说:“七叔,分明是他不讲理。”
莫老七仿佛也十分不忍心,运气半晌,只是道:“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你先去客房歇息吧。”
唐玲又僵立半晌,最后一跺脚,转身跑了。
我看着身边一脸镇定自若事不关己的曲鹤鸣,就仿佛刚才气走人家姑娘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愁死了。
曲鹤鸣这货,是个每时每刻都要气死人的神人。他空长一张艳若牡丹的俊脸,脸上有一张刀子般的嘴,肚里还有一颗隐藏得极深的豆腐心。若有姑娘曾瞎了狗眼为他的皮相所迷惑,也能立刻如梦初醒地因他的刀子嘴和他结仇。而他的那颗隐藏得极深的豆腐心,使他容易心软,也可能一不留神就摔得稀碎,造成致命一击。
他心软,所以他嘴硬,他自尊,所以他更自负。
曲鹤鸣睥睨我一眼,眉眼孤冷,高高在上,“你看什么?”
我立刻抱拳一礼,“没什么,曲大爷您威武霸气就像那巍峨的高山,小的对您高山仰止,难以望您项背。”
曲鹤鸣,“……”
我在客房门前和摇光道别,开门即将进去,又退回来,看着他道:“真的不用我去帮你铺床?可是我怕你不会铺,睡不好怎么办?”
摇光再三表示,他三岁起就自己铺床了,绝对能胜任这项活动。
我顿了顿,还是道:“不行不行,不亲手帮你铺好床铺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