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西沉的残阳浸在河水中,如鲜血染红了半幅河面。
河面之上,日光和水光烟尘杂成一片,朦朦胧胧,凄凄迷醉,恍若已非尘世。
我和摇光依偎在一处,望着这如斯美景。
师姐曾对我说过,当你找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和他一起看夕阳,且一定要是水面上的夕阳。因为夕阳浮在水面的时候,是最诗意的时候,也是人的感情最泛滥的时候。
我想,师姐的理论果然全是纸上谈兵,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就如此刻,诚然我有了喜欢的人,也正和他一起看着夕阳,也恰好是水面上的夕阳。这三个条件都满足了,我却寻不出哪怕一丝丝的诗意来,更休提感情泛滥了。
我们俩十分猥琐地藏在这个小小角落里,无非是为了躲过追兵。
所以我因地制宜,把师姐的理论改进一二,使之更适用于这现实的江湖。
——当我有了喜欢的人,只消和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
我这样想着,头顶能感受到他绵长的呼吸,心中一片安宁。
我十分确信,此刻就是师父在我面前跳草裙舞也扰乱不了我的心境。
因为我有摇光。
不多时,远处渡头边传来凌乱的马蹄声,马蹄声碎,透着一丝烦躁。
马鞭狠狠甩下的破空之声,有姑娘气急败坏地骂:“追到这里,还是不见有人!”
我立刻扭头看向摇光,奇怪他为什么会被姑娘追。
摇光站在我身侧,垂目看我。许是怕我情急之下质问出声,轻松一抬袖,就掩住了我的口。
我瞪他,他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悻悻地不动了,摇光微微一笑,收回手,顺手揉了揉我的头顶。
这几日来,他越发地喜欢揉我的头顶了……我决定以后每天都要洗头发,把头发洗得香香的。
“小姐,你看对岸那人。”一个粗哑厚重的男声道,“那人一身黑衣,和那夜的贼人,是否有些相像?”
“呀!难道,那贼人已经逃到对岸去了!”这姑娘语速极快,气势咄咄,听上去性子颇烈。
男人沉吟道:“就算真是如此,咱们也只有等那艄公回来了。”
我又看向摇光,轻声说:“好像不是追你的?好像是追曲鹤鸣的?”
说完自己有点崩溃,我们这只队伍的成员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摇光点头,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我看着他,“难道,你认识那说话的姑娘?”
他思索半晌,终于缓缓摇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不是不记得,大概总是有些记忆的。
我们又静静等了多时,终于那艄公折返回来。
就听那姑娘劈头问道:“那老头,我问你话,不许隐瞒。你方才送过河的是什么人?!”
我心跳漏一拍,立刻想起,这姑娘若是找那艄公的麻烦,可怎么办?
想到此处,回头看摇光手指间夹了一枚石子,神色戒备,像是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心稍稍放下,忽听老艄公大喝一声,又把我的一颗心震了三震。
“咄!哪来的野丫头片子,老头我渡了一辈子河,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知教养的!”
“你!”那姑娘像是气疯了,“死老头子!你说什么?你敢这么说我?!我把你丢河里喂猪你信不信!”
反正我是不信的,因为河里没有猪。
有筏子靠岸的声音,艄公嗓门极大地咳一声:“天黑了,老头子也乏了。今儿要过河的先回吧,等明儿再来。”
那姑娘气极反笑,“我就要现在过河,你渡还是不渡?”
老艄公嘿一声,“你这丫头,不但教养不好,还听不懂人话?我听你口音,是巴蜀那带的吧?想你们南蛮之地穷乡僻壤,教养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嘿嘿,回去把官话练好再出来见人吧,省得丢人现眼。”
我想,倘若是我,会被这老头气哭的。
果然,那姑娘再开口,就带了哭腔,“你、你这贼老头!”
一记马鞭破空之声,只响一瞬,即硬生生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