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意瞧清那玉牌,一口气生生噎在喉咙里,引得心口一阵痛。
时隔十载,埋藏在馥雅苑中的白玲珑玉牌竟丝毫未受地湿侵损,仍如同往日清透晶莹,细腻润白,只是……谁有能耐在馥雅苑内挖到玉牌,且做到悄无声息不惊动唐府任何家丁,直到玉牌在典当行被发现?恐怕只有那个与他当年一起埋玉牌的人。
唐君意明知一场罚是躲不过,直撩开袍子,跪到地上,沉声道:“爹,是九儿的错。九儿……前日趁您和祖奶奶、娘亲去清凉寺吃斋偷溜出府,在集市上看中了一副字画,乃是旷云大师的真迹,便想……”
唐老爷方才气的脸腮涨红,倒要听他做何狡辩,没想到他竟搬出原清凉寺的住持大师来。
“九儿小时听祖奶奶提过,旷云大师和祖爷爷交情甚好,在世时常与祖爷爷参悟佛经,留下了不少墨宝,有许多还散到民间。后来我朝朝堂一时风起云涌,有藩王起了叛变,祖爷爷受诬陷,遭贼人追杀,幸而得旷云大师相助,藏于清凉寺,才躲过一劫,只可惜旷云大师却因此命殒……祖奶奶交九儿谨记旷云大师的恩慈,故而那日在集市便……”
唐老爷被唐君意的一番话引得一时悲痛不已,思量左右,瞧他:“你便为买下旷云大师真迹而当了白玲珑玉牌?”
唐君意磕了个头,道:“正是……九儿不孝,九儿……糊涂!竟当了皇上钦赐的玉牌,请爹责罚。”
唐大奶奶心知这事不同其他,当真严重得紧,便也要跪下:“妾身……”
唐老爷忙扶起她:“你不必——九儿如今以十九岁,你仍当他九岁一般宠溺?他犯下如此大错,你替他求情也不当事!”
唐大奶奶推拒,还是跪下道:“妾身并非宠溺,九儿这些年来已乖觉懂事许多,去年还中了案首,只是年纪毕竟尚轻,往往思及一半,便丢了另一半,况那白玲珑玉牌定不是九儿故意押给典当行,许是倒弄字画的商人贪得无厌,九儿逼不得已才……老爷,看在妾身份上,可否饶九儿一次?”
唐老爷痛心道:“素屏……你可知……可知此事……”压低声道,“若是给旁人知道,是要……唉!”
“素屏知道。可九儿是老爷亲生血肉,难道老爷要把亲生孩儿推上断头台抑或……”
唐老爷扶了额头,露出些许老态,道:“自然不会。可是……定要重罚,重重的罚!倘若日后有人提及,也知我唐某并未纵容,但若降罪,便让皇上处置我。”
唐大奶奶垂泪道:“老爷……”
身旁丫头嬷嬷也纷纷跪了,倒是荷花和唐言康还未出动静。
荷花起身,来到唐君意面前,明知故问道:“九儿,你说赶集那日你当了白玲珑玉牌换了旷云大师字画,如今玉牌幸而被言康及时赎回,那字画呢?可还未见到一个角。”
唐君意抬头巡视荷花母子胜券在握的神情一番,心里赫然豁亮,有了谱。
唐老爷听闻,道:“九儿,为何不回你二娘的话?”
唐君意用膝盖蹭着到了唐大奶奶身边,一边小心掺扶,一边在大奶奶耳边说了许多“恕罪”的话,回唐老爷道:“爹,真迹在南书房,且让九儿回去取之。”
荷花闻言道:“何必如此麻烦?九儿身边不是有个伴读的书童吗?下人通传一声,令他拿来便是。”
唐君意回头猛然望过去,暗自磨了磨牙齿,不知这两母子要作到甚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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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里的温娇和唐宣听罢,吓得纷纷丢了手里的东西,唐宣大声对温娇道:“传话你没听到吗?倒是去找啊,旷云大师的真迹!你放哪里了?”
温娇心慌失措,她只听唐君意讲起过旷云大师与唐家渊源,却一点不知甚么字真迹!
她手忙脚乱在红木书架上下翻找,把画卷筒子挨个儿瞅一遍,急得手都在抖,身边唐宣还在聒噪的催促,温娇气道:“要么你来找,要么你出去!”
唐宣悻悻而走,温娇抹把额头的汗,无力地向后靠在架子上,一个卷轴“噗通”至她头顶掉下来。她拾起,觉得这卷轴和纸张的色彩、手感都与南书房里其他不同,一闻,竟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展开一看,一个“佛”字映入眼瞳,而那左上角当真落得是“旷云”二字的红印。
她飞快卷好,跟随小厮来到唐老爷和大奶奶所在的院中,一进院里,就看唐君意跪在外堂正中央,正坐上的唐老爷和大奶奶神情肃穆,俨然是发生了大事。
她摸不到头脑,把字递了上去,便也跪到唐君意身后侧。“九少爷……”
唐君意眉目凛起,咬牙低喝道:“待会儿不让你出声,你便闭紧嘴巴!”
温娇吓了一跳,连点头,偷偷侧脸看向身旁的二奶奶和唐四少爷。
二奶奶倒是明显,轻蔑不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而四少爷唐言康的眼神颇具几番玩味,她看不懂,便收回视线,乖乖垂着头。
唐老爷细致查看,发现这幅“佛”字确为旷云大师在世时的真迹不假,若有所思亲手卷了卷轴,心潮澎湃难平,道:“旷云大师对唐家有恩,这幅字在市面上虽不值许多银两,但对咱唐家,是无价之宝,白玲珑玉牌亦如此,若是将两厢衡量……唉……怎可衡量?不忠不义!素屏,九儿,不必再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