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织书呆了一下,小眠子心下便了然了。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只是又问道;“那你想救她吧?”
“这是当然!”傅织书大声表态,一边满含希冀的望着面前的黑衣女子,急切的问道:“怎么救她,请你告诉我!”
可以说,小眠子等的便是这句话,双手负在背后,正色叙述道:“想必你也知道严小姐所犯何罪——平民触犯贵族,一向是可大可小的罪过。此次罪因乃是严小姐害得澄州柳絮郡主打碎古瓶,到底是否严小姐害她打碎的你不必跟我争论。柳絮郡主既然命人将她送到县衙大牢中牢牢关着,追究之意不言而喻,此事怕是不好善断。本来,我们莲王殿下贤名广播,见严小姐眉清目朗,言谈磊落,颇为相信她的冤屈,也的确有心相助于她。不过,殿下与郡主乃是一脉表亲,素来亲善,如果在公堂上公然偏袒严小姐一位无关庶民,终究不妥。”
说到这里她顿下,扫视一眼认真倾听的傅织书,将她的细微表情全部收入眼底,待她又投来急虑的目光,继续道:“殿下身处高位,自是要兼顾各方利益,她有心救助严小姐,却又不能伤了澄州郡主的颜面,因此便打算再寻一尊比古色藤花青釉细瓷瓶更得郡主心意的宝瓶,经过这几日打探,总算找到了一个。”
这便是这世道让人从心底深处透出的悲苦与无奈,她们那些皇亲贵胄,已然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却还是心胸狭隘,会理直气壮的因为一个瓶子,一件玩物,而逼迫得一个人无路可走,一个家庭万劫不复。
小眠子无心与傅织书探讨什么深刻的社会现实,也关心不了她内心的痛苦,只道:“那宝瓶名为玉光碎璃镂花扫雪瓶,正在本县一位方姓豪绅手中,但她爱之甚切,轻易不肯割爱,即使殿下也不好以权势相压,你若能求来,只要在公堂上献出,郡主多少顾忌殿下颜面,撤了这件案子。”
不用想,求到那个名字长且复杂的瓶子,难度绝不比让郡主直接放了严匀匀低多少,但到底,是一个出路。
为了这一点,傅织书自是听懂了黑衣士女言下之意,不由赫然的升起一股希望,望着她道:“我会竭力去求来那个瓶子的!”
小眠子微微点头,提醒她道:“到公审之日,你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会经历的艰难,恐怕会比她现在的岁数都多。傅织书却并为被吓倒,而是诚心诚意的向小眠子道谢:“您真是好人,谢谢!”
好人什么的小眠子不置可否,挑挑眉表示听到了,眼看说得差不多,便抛出最后一句转身:“不过,你实在做不到,殿下终究会救下严小姐。只是有恩必有果,那时便要严小姐以身相报——”
恶意的停顿中,明显感觉到某人呼吸为之一窒,又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她以后可得日日追随殿下,做她鞍前马后的从官了。”
几乎可以确定,这句话不仅不会让这个傅姓屠妇松一口气,反而会促使她更加拼尽全力,去让心中在意的那个人获得自由。
看着那个本来沉稳的女人忍不住急切的告了辞,便抬脚快速离去。小眠子回头淡淡的交代门差,以后此人来门口打探,不必向内按级通传,只需在第一时间报告于她。门差自然唯唯应是。
如果平淡相处月余便可算做亲人,那么如影随形的相伴十余年,又该算什么呢?
小眠子一下为这个命题费力深思起来,终究觉得犹如陷入温水的青蛙,难以跳出局面。理出她接下来要做的,是该去和莲王殿下打一个赌。
她动作很快,进入朝阳院,一下闯入了疏澜的寝居内。
锦绣华丽的房中,疏澜双手横展,正由奉衣侍女仔细穿戴,看她不在门外问询一头闯了进来,下意识的轻蹙黛眉,斥道:“小眠子,你莫不是该回司礼局,去向梁嬷嬷讨教规矩了?”
小眠子顿时沉下一颗微微浮动的心,恭敬施了一礼,淡声道:“殿下晨安。”
疏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问道:“这么急,何事?”
她将傅织书之事一一禀报,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道:“请殿下推辞三日再开审。”
此事的正主虽然是澄州郡主与严匀匀,一个古瓶摔坏落到平民身上自是天大得掉脑袋的事,放在贵族之间,却根本不值一提。而且那两人哪个不是唯莲王殿下马首是瞻,该怎么断案,全凭她一句话,不伤人害命,县官也希望和气了了。如今非要到公堂上走一个过场,不过是为了安严匀匀的心,不让她的良籍染上污点罢了。
小眠子心中雪亮,因此直接请疏澜将开堂之日延后。
疏澜却大觉好笑,甚至带着奇异色彩的瞧着小眠子,真真笑了出来:“你就为了一个无名的屠妇,耽误本殿时间不说,竟还让本殿言而无信,失信于匀匀一个小女子?”
不管那黑眸中骤然凝聚起的深沉风暴,小眠子置身事外似的立着,平淡说道:“奴婢已命人告知严小姐,澄州郡主家中有事,赶不及来到县衙,开堂之日延后三天。”
“大胆!”
一袭蓝影如风刮过,刚才还漠然静立的黑影,猛地被人扼住脖子提到了半空。可是,她第一次没有特意做出害怕的表情,甚至不做一点反抗,只是平静的张大了眼,望着在咫尺间这张精致无双却染满了狠戾之色的容颜。
沉默中,砰地一声,她被人狠狠砸在了屋角,背脊生疼。仍旧没有吃痛哼声,顺着站起来立稳了身姿,低眉垂首,一派恭敬。
大清早疏澜被挑起了一股火气,冷冷地瞥过那方安然端立,数年来如她影子一般存在的人,终究猛地一甩衣袖,冷道:“这次就依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