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山风清渺,晴空无云。
回到山中,姬三用最快的速度,弄来了寻常的马匹替换了公子的夜照白。
并嘱托马夫好好照顾夜照白,那两匹夜照白可是白泽公子最宝贝的马匹,也是公子最忠诚的朋友。
姬三接着套好了马车,送白泽公子与凌小姐回去。
马车内,凌熙看了一眼苏无忌,对方的手中拿着竹简,深沉认真的目光让人容易沉迷。只是在他旁侧放着一盅酒。
让凌熙觉着有些诧异,这个男人不是平日里只喝茶的吗?
回去的时间有些长,山路崎岖,马车走的极慢。
苏无忌的酒量极好,慢慢地品尝着美酒,他坐在榻上,仰着头,拿着酒盏的模样说不出的慵懒洒脱,风姿迷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朦胧的醉态。
凌熙百无聊赖,接着又拿起了桌前的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起来。觉着口渴的时候,索性很随意地端起了案几前面的美酒轻轻一嗅,品尝了几口,口味很甘醇,属于不醉人的美酒,这种美酒在世面上根本买不到的,这个男人果然非常懂得享受。
苏无忌缓缓抬过眸子,瞧见她拿起酒盏的模样,眸光轻闪,微微弯了弯嘴角。
瞧见这个少女忙忙碌碌的时候,气质还是那么的悠闲散漫,尤其是男装的模样,浑身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华韵清雅,高贵妍丽,让他觉着心中微微一动,接着不由一叹,这个少女是个做大事的,然而她的骨子里却偏偏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柔情,但是他也独欣赏这些,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
忽然,他靠近了一些,伸手拢了拢她敞风的衣襟,“山里风大,以后在书院,穿戴的不要太随意。”但见他的这一举动,自然而然,动作轻柔而和缓,修长清凉的指尖恍若带着氤氲水波一样。
而他意有所指,毕竟那种里面穿戴的衬裙,瞧着委实是令人心猿意马。
凌熙觉着对方的举动太过于亲密了些,她指尖又把衣襟紧了紧,“我觉着甚好。”
苏无忌瞥了少女一眼,看着她遮挡住了领口的模样,想到了里面的穿戴,唇角抽了抽,接下来,笑意隐隐有些高深莫测,“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准备了男装?”
凌熙注视着他,问道:“表兄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觉着这个男人心思百转千折,深不可测,那么他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太肤浅。
外面的姬三扬起鞭子,心中无奈的轻喟,心想还不是因为她的女装太漂亮了,到时候万一在外面招蜂引蝶什么的,公子的面子上肯定也不好过,这男人啊!心中一旦开始在意起什么来,那么是顶顶在意的,若有其他男人给凌熙小姐大献殷勤的话,也会觉着不舒服。
如果对方愿意女扮男装,用了另外一层身份做事情,公子也不用担忧她抛头露面做商女,更不会担忧其他男人觊觎的目光,以后再做了公子的未婚妻,身家清白,在长辈那方面还是容易对付一二。
但闻苏无忌的声音轻如月疏风吟,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苏某看得出,表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子,我看得出表妹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就是背地里也有自己的秘密,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要扬名立万,只是想要未来能更好的活下去,拥有一个不会受人限制的恣意人生。”
凌熙看着苏无忌,轻轻笑了,眼眸弯了弯,笑意美丽如狐,“知我者,表兄也。”
她的确对名声没有兴趣,这一点与卫师师不一样,她只想活下去,恣意的活下去。
苏无忌又道:“而且我瞧得出,表妹善斗。”
凌熙挑眉道:“为了生存,所以不得不斗。”
苏无忌又道:“但是表妹似乎并不好斗。”
凌熙眯了眯眸,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唔”了一声并不作他言,拂了拂袖子,坐直了身子说道:“虽然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但是与人斗则并不是很惬意很舒服的事情,那些觉着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而且喜欢深陷其中的人,不是鬼才就是变态,而我两者皆不是。”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凌熙还是非常喜欢享受舒适的生活,但享受生活之前若是有人自寻死路,拦阻了她远大的目标与理想,她也绝对不会退缩。总之,凌熙只想在人生短短的几十年中好好的享受生活,若是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整日里斗的天昏地暗,睡觉时都在提防着旁人来算计,那样子只会折寿,短命。
苏无忌微微仰起身子道:“所以表妹更适合女扮男装。”
凌熙轻轻“哦”了一声。
苏无忌浅笑道:“凌熙表妹,记得寿诞上表妹说过,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而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若想要达到的目的,日后恐怕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凌熙目光加深,“你怎知道我说过这句话?”
苏无忌笑得一派高深,“表妹与袁家退婚的壮举,如今洛阳城中已人尽皆知,那些话也传的是沸沸扬扬,就是白泽公子也是很赞赏此句,他已经飞鸽传书,给我通了书信,接下来有了进一步的安排。”
凌熙挑眉,既然如此,好吧!
“表妹,白泽公子已经为你安排了两个书院,一个是女学,另一个是清凉书院……”
“不是已经定下了一个?”凌熙目光深深看他,心思忽然一转,若非没有定下,何必带她去清凉书院?
“你可以选择,也可以反悔。”苏无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哦?”
“如果你去女学的话,大约什么都不必理会了,女学中管的很严格,并不许女弟子常常在外面抛头露面,甚至朝九晚五都要报道,只除了那些极有名气的女弟子可以外出参访名流,学习技艺,而你眼下没有这个资格。”
凌熙揉了揉太阳穴,在后世,她一直是有这个资格的。
眼下,真是落差太大。
她居然被这个时代的人嫌弃了。
苏无忌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目光淡淡瞧着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地说道,“有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女学之中,只可允许女子做寻常的女官职务,还有诸多的学规,若是违反学规,后果很严重,尤其绝对不许女弟子经商,亦不可做其他的杂事。”
“杂事?譬如?”凌熙挑眉。
“譬如种田种地,打铁造剑,豢养家丁武者。”
“好个女学!”凌熙吸了口气,立刻做出来决定,这种地方,她宁死不去。
若是自己不去努力经商,她日后吃什么?用什么?享受什么?若是她不种田,三年之内旱灾愈演愈烈,前所未有的饥荒即将到来,天下苍生无不受难,没有口粮的话,那么苏家又当何去何从?若是自己不豢养兵丁,又如何对付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若是不制造武器,又如何武装到牙齿?令敌人望而却步?
苏无忌瞧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淡淡一笑,“凌熙表妹看样子对女学不喜,可是你去清凉书院,则需要女扮男装。”
凌熙目光平静,唇边轻讽,“表兄,你是让我做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么?”
女扮男装实在是罕见,自古以来,有几个这么做的?
苏无忌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道:“其实开国皇后,她也有一段时期是在女扮男装。”
凌熙眨了眨眼眸,居然会如此?
“对此,你感觉到惊讶?”
“是有一些惊讶,让我不禁猜测她当年一定非常艰辛不易,否则不会怎么做。”
“你说的不错,她当年也不是一帆风顺。”
“嗯,这世上没有人能一帆风顺。”
苏无忌目光清淡,缓缓说道:“的确,一个女人若要在大雍国谋得一席之地,则会更难,彼时必然有人在背后诋毁于她,而她常常会被人诟病,甚至还会被御使弹劾。她走到我们所看到的这一步,很不易,当初她也只是迈开了一小步,便已处处受到阻挠,若是要继续下去。只好先用另一个男儿的身份在外面奔波……”
凌熙眸光微闪,听的很认真。
丝丝清凉的风从身上抚过的清柔感让她着迷。
她的心中对开国皇后更是好奇,这样一个女子,应是个颇有心机的女人,比起现在的自己来说,更是千难万难。
苏无忌的唇边噙着淡淡笑意,接着说道:“那个时代比起眼下更为严峻,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没有什么女学之类的存在。”
凌熙当然清楚这些,封建时代的女人在男人的眼中都是衣服或者花瓶一般的存在。
男人与女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交易合作,男权会一直压制着女人。
女人在古代更是没有社会地位,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去走,步履维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妻子要忍受住男人的花心,妾侍也是男人之间随意赠送的礼物,大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如牛、如羊、如犬,而女人就是一个时代的牺牲品,是封建压迫的囚徒。
她听着不禁感慨万千……
忆起自己,比起开国皇后要好很多。
苏无忌的声音依然在旁边温柔款款道:“于是开国皇后在女扮男装之后为自己谋得更多利益,与一众男儿比肩,直到有一日,当她的势力已经达到一定的程度,那时才是她开始恢复女子身份的时候。”
听到这里,凌熙冷眸轻抬,指尖轻轻抚过案几上的纸张,“我明白表兄的意思,其实表兄是在提醒我,我与开国皇后的经历何其相似,有些事情需要男装去做,有些时候也可以女装,你是让我各自去做一部分事情,同时两个身份瓜葛不大,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恢复真正的身份。”
“不错,孺子可教。”
“看来以后我需要另一个身份了。”
“眼下,表妹只要一个简单的身份即可。”
凌熙凝眸,双手交叉,托着下颔,眸子里闪耀着睿智的光芒,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番话的确是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清凉书院的事情,苏……我娘会不会知道?”
“此事表妹放心,那清凉书院毕竟太偏远了,骑马也要很久很久,她一个女眷做不了这种事情。”苏无忌浅浅说道。
“表兄真是考虑长远,难怪你要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觉着表兄不做人贩子真是可惜了。”她唇角带着一丝揶揄,看来古时的交通不便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
苏无忌轻轻一笑,对她的话语丝毫不以为忤,他就算是人贩子,也只是贩她一个而已。
他接着道:“从各方面考虑,那里自然是最好的。环境足够清凉,而且也没有后顾之忧,其中一开始的安排固然复杂,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替你隐瞒,表妹可以无需担忧其中会发生什么变故,困难也只是一时,而且日后苏……姑姑她也会慢慢知道这件事情,当然我也相信凭着表妹的聪明才智,亦可处理好这一切。”
“表兄真是高看了我。”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非是高看,而是在下相信表妹有这个实力,以后你那一批训练好的家丁可以弄到庄子上去,洛阳城里也只要留下一些人做生意就好。”
“好,就这么办。”凌熙颔首,拍板。天气若要转秋,冰饮生意也就做不成。
“不过……”苏无忌的语气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