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乙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儿,他嫌自己原名难写,他爸一说改名立刻就同意了。改成冯乙之后,练大字果然畅快了许多,原本七个字的名字换成了两个字儿,让他很是自得了一阵子。
教他的先生姓曾,名铭德,年轻时候扛枪打仗,后来脱了军装自己开学堂收学生了,是位能文能武的先生。曾校长家和冯家挨着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就先收了冯乙这个学生,只是曾校长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学生向来是虎着脸的,严格尊守严师出高徒那一套。
用冯乙他爸的话说就是:这小子一身懒骨,不打不成器!
冯乙他爸一度以为他这儿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好歹家里也还算有点钱财,他在医院也有份不错的工作,等以后冯乙接了班,养活自己也足够了。但是谁也没想到,好日子数着手指头就到头了。
那会儿胡同里很热闹,人来人往的穿着绿军装的红小兵抱着j□j语录喊口号,三五成群的占领了高地卖力演出,演的好不好的不说,那份儿革命热情可真是星火燎原。
冯乙家的日子渐渐不好过起来,他爸由三天一次抓去批斗,改成了一天一次,老头每次回来都冲兄弟俩感叹一句:“幸亏你们妈死的早,她性子烈,可受不得这份儿委屈。”
冯乙站在旁边给他爸捏肩,一张小脸上瘦的下巴都尖出来,他模样俊俏,笑着的时候更是讨人喜欢,只是冯乙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小孩嘴唇使劲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惨白,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低敛下的眼神里透出阴沉沉的光瞧不出什么情绪。
“爸,明天我陪你去。”冯乙按着自己爹被绳子勒地红肿的肩膀,这么说道。
冯乙他爹本来闭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呵斥道:“你去干什么,你带你弟弟去上学,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好不容易考上的初中,千万别让老师赶回来……”
冯乙盯着他爸的肩膀没吭声,上头还有青紫,他打小跟着他爸学望闻问切,一眼就瞧出那是被人打伤的。
冯乙他爸看了儿子一眼,知道这小子吃软不吃硬,老头耷拉着脸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好好读书,都对不起曾校长,对不起他给你弄来的那套课本。”
冯乙听他爸这么说,就不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