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常上午去求见小皇帝,并向小皇帝推荐自己的心腹继任大同巡抚一职以抵抗外敌,然小皇帝不置可否,这让薛无常感到危机。
因为樱荔的死,他和小皇帝的关系陷入冰点,而小皇帝理亏,理应在这时候对他所求必应,可是小皇帝一点也没表现出愧疚的样子,反而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难掩的厌恶。
薛无常告退后,便决定去看望顾行之,一则探探他病情的虚实,二则也是连日来心中苦闷,亟待找人倾诉烦恼。
薛无常来到顾行之的书房,顾行之怏怏的歪在榻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神态,看起来像是真病了一样,等他走近了,看见顾行之脖子上的红印子,明显是被利器所伤。
他忽然想起顾行之把裴嘉放出诏狱的事,心中不自觉的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笑了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行之,是不是这个道理?”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是裴家那个闺女伤的?”
顾行之失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薛掌印的眼睛。”
薛无常道,“她要杀你,你却把她放出来,你不怕她再杀你?”
顾行之替薛无常倒了杯茶,“当然怕,可是行之自小就心悦裴嘉,如今我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裴嘉是不会再接受我了。”他叹口气,“纵是如此,我也对她下不了手,行之年纪尚轻,实在过不了‘情’字这个劫。”
平日里冷漠孤高的顾大人此时此刻却和薛无常议论起“情”字来了,这让薛无常微微诧异,这个年轻人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但他却从不真正了解这个年轻人,只知道这个年轻人聪明、听话、理智、识时务,和京城那些同龄的纨绔子弟相比,他简直像个谜一样,让人猜不着、看不透,更难以全心信赖。
所以他一直提防着顾行之,一方面提拔顾行之为自己所用,另一方面又派东厂的人紧盯着顾行之,不让顾行之和别的朝臣交往过密,他怕顾行之会和焦慎一样,有朝一日和自己反目。
可是现在,也许是感同身受,他听顾行之讲起小儿女私情来,却不由得对这个人放下了丝丝戒备。
薛无常抿了一口茶,良久才道,“行之啊,樱荔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顾行之呼吸一滞,目光落在屋子西侧的那扇屏风上。
薛无常揉了揉太阳穴,“咱家今天来找你,一是来探探你的病,二是想问问你,樱荔是真死了么?”
顾行之心中一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难道樱荔的生死被薛无常看出了异样?
他心跳如擂,手心源源不断的冒汗,面上却仍是强作镇定。
“当时我也在场,樱荔姑娘……她确实葬身火海之中了……”顾行之的声音沙哑,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他看向薛无常,两个人对视了一瞬,薛无常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变,眼皮却忽然垂下来,自嘲的笑了笑,“是啊,那么大的一场火……”
顾行之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而他紧张不是怕东窗事发会被薛无常报复,而是怕薛无常把樱荔带走,在那么短短的一个刹那,他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把樱荔留在自己身边。
“咱家老糊涂了,总觉得樱荔还没死。”薛无常忽然叹口气,眼里隐隐有泪光盈现,“樱荔是咱家收养的孩子,生出来那么一小团,皱巴巴的,丑的像个猴子。”他用手比划一个婴儿的大小,“咱家当时抱着那个一个小孩心想,反正咱家也是断子绝孙的人,既然和这孩子有缘,那就先养活着,管她以后是什么样子,这么一养就是十七年。咱家以前一年才见荔儿两三面,所以早就习惯了荔儿不在身边,可是真有一天,有个人告诉咱家,以后再也见不到荔儿了,咱家这心里也难受。”
顾行之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薛无常在这一刻看起来不一样了。
薛无常看顾行之盯着他愣神,笑着说,“怎么这么看着咱家?你是真以为咱家只拿樱荔当做对皇上献媚的工具?”
顾行之默然,薛无常道,“咱家要是知道荔儿会有今天,当初怎么也不逼着她进宫!”说着,薛无常目光流露出恨意,“荔儿的死不会就这么算了,既然有人不听话,那咱家就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代价。”
顾行之心知肚明,这个“有人”指的正是小皇帝,“薛掌印!”
薛无常道,“如果咱家和皇上你只能选一个,你当如何?”
薛无常走后,顾行之将门反锁,樱荔从屏风后走出,顾行之走过去抱住她,“幸好你义父没发现,刚刚那一刻,我真怕他把你带走。”
樱荔任他抱着,只是不作声,良久,顾行之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儿,松开她,按着她肩膀道,“樱荔,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