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谢桃飞,杨柳枯荣,转眼又是一秋,掐指算算,时间已过去了十年。又是一年丹桂飘香时节,当日江上的大火早已被人淡忘,武昌府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座无虚席,尽显九省通衢的繁华景象。
临江的一座小茶楼中,稀稀拉拉几个茶客正品茶聊天。茶楼的边角之处留出了一块空地,一个老者站在那里。这老者形容枯槁,穿一袭洗得青里泛白的青布长衫,手中拿着两块竹板,却是个茶楼中说书卖艺之人。
这老者甚为木讷,在台上一站,向着四方作一个四方揖,也不说什么场面话,清一清嗓子,代替了惊堂木的竹板嗒嗒打了几响,便即开讲:“说三百余年宋史,中间南北纵横。闲将二帝事评论,忠义堪悲堪敬。忠义炎天霜露,奸邪秋月痴蝇。忽荣忽辱总虚名,怎奈黄粱不醒!又有诗云,五代干戈未肯休,黄袍加体始无忧。那知南渡偏安主,不用忠良万姓愁。自古天运循环,有兴有废。在下这一首诗,却引起一部南宋精忠武穆王尽忠报国的话头。”一把声音苍老沙哑,说的是乃岳飞岳王爷的故事。
老者刚开了个头,就听茶博士高声招呼的声音响了起来:“三位客官,您家请里面坐。”伴着招呼声,三个青年走上茶楼。那茶博士一边招呼着,一边急忙抢上前来,擦抹桌案,将三人让到座上。
这三人都是十**岁年纪,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相貌粗豪,上首那人圆圆脸盘,五短身材,颇有些肥胖。下首却是个精瘦如猴的少年,身材不高。这三人都是一身水锈,肤色微黑。那为首青年尚未落座,便向着茶博士道:“一壶龙井,一碟豆皮,一碟烧卖,再来一碟油饺。”茶博士一叠声地应了,转身下去准备。
三人要了茶点,便坐在桌旁四下大量。为首那人一见说书老者,甚感兴趣,将椅子一侧,凝神倾听。他听了几句,却又眉头一皱,说道:“又是说岳全传,听了几百遍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哗啦一声,丢到老者面前,“别讲说岳了,换一段新的,就讲那个赵阎罗贪功押皇杠,飞鱼帮火烧扬子江。”
老者俯身拾起铜钱,缓缓装入袋中,向着那人躬身一揖:“谢这位爷台,既是爷台爱听,咱们就换这段书。”说毕将竹板在手中啪啪打了几声,张嘴说到:“因果前生早定,富贵切莫强求,迢迢千里觅封侯,需知万事有因由。列位看官,这几句诗说的是十年前发生在咱们武昌府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者才刚说到这里,旁边一桌忽然传来几声嘿嘿冷笑:“不就是飞鱼帮跑去送死的那点破事么,自己送上门让人家杀得精光,这点丢人事,自己关上门在家慢慢听就是,何必吵吵得满世界都知道呢。”
那三名青年听说话之人语出不逊,顿时勃然大怒,为首魁梧青年伸手在桌上用力一拍,站起身来,循声寻找说话之人。他四下一看,只见说话之人坐在茶楼南侧桌旁,与自己隔了一张桌子,桌边还坐了五六个青年。张口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瘦削脸庞的青年,一身绣花黑袍,身形高瘦,面色苍白,手中转动把玩着一双竹筷,一边说话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瞧着这边,旁边几人正随着哄笑喝彩。
一见此人,那魁梧青年不怒反笑,冷笑一声道:“我当是哪路英雄,原来是周弘兄。周弘兄已经能出来喝茶听书了啊,不知你屁股上被令尊打的伤好些吗?”
原来飞鱼帮经十年前一役,全军覆没,长江水域一时成了无主的肥肉,便多了许多前来争抢地盘的帮会。诸多帮派之中,原踞湖南洞庭湖的水盗怒蛟帮势力最盛,抢下了全部漕运的营生。这高瘦青年周弘,便是怒蛟帮现任帮主周世通之子,平素里常常四处招摇,号称小太岁。他三天前刚刚被其父责罚,所以魁梧青年便以此反唇相讥。
那小太岁周弘闻言脸色一变,冷哼道“哼,那又怎么样?总比连爹都没有的野种好得多了。”说着眼神斜睨,带着挑衅神情望向对面三人。
原来那魁梧青年一行三人都是飞鱼帮遗孤。魁梧青年叫张茂,矮矮胖胖的叫韩童,精瘦青年叫于飞。三人的父亲都在十年前一战中身亡,后来在官府搜捕飞鱼帮眷属时凭亲戚斡旋得以幸免。周弘知道三人底细,一出言便刺到三人痛处。
张茂一听这话,再也按捺不住,一按桌子,纵身跳到周弘面前,伸手戟指大骂道:“他妈的,你骂谁是野种!”他这纵身一跃,惊得邻桌客人一缩脖子,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那桌上的客人一见这两桌的客人要打架,赶忙咚咚咚地跑下楼去,躲得远远地,生怕被飞来的茶杯,挥来的老拳碰上眼睛鼻子。有一人临走之时还不忘端起杯中清茶一口喝尽,才急忙下楼。其他桌的客人也纷纷躲避,一时间整个三楼只剩下张茂、周弘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