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正说话了,他道:“福田他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提福田跟红枣那桩事了,就说后来,守业说福田和红枣找到郭家,跪在水边求清哑成全他们。有这回事没有?”
张老汉脑子“嗡”一下,颓然垂头。
张大娘见事不妙,对郭守业含泪恳求道:“亲家,福田也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吧。这都是红枣弄的鬼。”
郭大全插话道:“大娘,说话要讲理。我们怎么不饶福田了?我郭家打落牙齿和血吞,那天大伙儿可是都看见的,还要怎么饶?我们都放手了,福田还和红枣跑到我家,对着清哑磕头求饶,你说这不是成心糟蹋清哑往她心上戳刀子吗!那天下晌,张叔带福田去我家,我爹在门口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你们想嫁就嫁,爱娶就娶,只要让我郭家过安生日子就好了。张叔不记得了?”
张老汉当然记得,只是他理解的不是这样。
从郭守业说出“退亲”二字起,张福田就懵了。
虽然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双方的对话他还是听清楚了。
郭家父子气势强盛,与他爹娘的彷徨无助成鲜明对比;从两家争抢的女婿沦为被人嫌弃的做了丑事的少年,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心里充满不甘和愤怒,眼睛都红了,冲郭家父子喊道:“你们……你们要退亲为什么不早说?”
张福荣急忙也道:“对,我们……我们才回绝了李家。”
郭守业“啪”一拍桌子,慢慢站起身,老眼内透出寒光,不理张福荣兄弟,只盯着张老汉,一字一句问道:“你怪我不早说?这么说,张家本来就想娶红枣的?我成全你们,没做错啊!是你们不想出头退亲对不对?想两头都不落空对不对?我郭家要是好欺好哄的,就吞了这苦果子,把闺女嫁给你;要是不肯吞,等我们自己说退亲,你们再娶李家红枣,在外头说是我们逼的,把恶人叫我们来做,恶名声我们来背,对不对?你个老东西,算得真精明!你不去做生意都可惜了。”
“可是我们已经做恶人了!那天不是叫你们爱嫁的嫁,爱娶的娶吗?到头来还怪我们!”郭大全先对张家父子喊,接着又转向郭里正,“大伯,你听听,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郭里正面色就难看起来,“张老头,有你这样子做事的吗?”
张老汉额头冒汗,狠狠瞪了两儿子一眼,惶惶道:“里正,郭大哥,不是这回事。是……是……我们跟福田都舍不得清哑,从没想娶红枣那不要脸的……”
郭守业道:“你儿子刚才说的你没听见?他怪我们呢!”
说完转向张福田,冷声道:“你那天不是和红枣跪着求清哑吗?我再稀罕你,老脸皮还是要的。不然,真把闺女嫁了你,回头你跟红枣成了棒打的鸳鸯,又舍不得分开,偷偷摸摸再做出丑事来,我闺女还见不见人?我那天连门都没让你们进,当面回绝,你们自己想歪了,现在反倒怪我们!”
张福田无言以对,羞愧万分。
但是,他心里又万分不甘不信。
张老汉还要分辨,郭守业却不想再跟他扯了,对里正和郭大全道:“我们走!”
抬腿跨过板凳,大步走了出去。
里正“哼”了一声,对张老汉道:“做人要厚道!”
说完和郭大全也走了,留下张家人如霜打的茄子。
张老汉抱着头闷了良久,才咬牙道:“郭守业,你狠!”
张福田则喃喃道:“清哑……”
清哑都为了他投水自尽,为什么郭家还要退亲?
郭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在绿湾村传开,李家也知道了。
红娘子并没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地痛骂张家,相反,她大骂郭守业:“郭老头是成心的!他就是成心的!我说他和吴婆子那么好心,原来是叫我们两家弄仇了结不成亲,结亲了也不好过。这下好了,你名声也坏了,福田名声也坏了,郭家倒落了好名声。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啊!还装一副菩萨样子!郭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那是一窝子狼!!!”
郭家退亲了?
红枣听完,眼中意味莫名,不知想什么。
※
再说郭守业父子,和里正约定找一天请他吃饭,便各自回家。
与在张家的盛怒不同,他父子二人脚步很轻松。
回到家,只见清哑挽着篮子,正从菜园里摘菜出来,身后一溜跟了三个小萝卜头。看见他们,清哑目光在郭守业脸上停住。
郭守业触及那目光,也不知为什么,仿佛听见叫“爹”。
他就当她叫了,很自然地对她道:“亲退了。”
清哑眼睛便弯了,腮颊漾起笑意。
郭勤三个小的听后,齐齐仰头,来回打量三个大人的脸色,小心揣摩他们的心情。因为这事关系郭家的大局,最近家中每个人都受这件事影响,从而也殃及到他们,他们不得不关注。
郭守业咳嗽一声,对郭大全吩咐道:“这两天捡棉花怪累的。老大,你去逮只鸭子杀了吧。”
郭大全愣了一瞬,随即应道:“嗳,爹,我马上就去逮。”
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清哑,仿佛知道爹为什么要杀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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