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人可不是奴性十足的古人,在安王面前一直跪着,本来就觉得没面子,这会儿又听见他这样发作自己,登时气急攻心。
她一抬头,直直地盯着安王,生气地说:“好好好,你砸你砸,何必费劲儿要把伯府砸烂呢?招惹你的又不是伯府,而是我。这会儿我就跪在你面前,你直接将我砸烂就行了,漫天的乌云不就散了?”
“你……”安王没想到,这丫头跪在自己脚下,居然还敢和自己吵架;还,还敢如此抢白自己,他几时碰见过这样的女子,敢当面就给自己难堪?登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长生在外面偷听到了,连迭摇头,凑近许文儒,感叹地说:“啧,啧,依我看,王爷这回又要吃瘪了!这七姑娘看上去娇娇柔柔的,这性子真他妈的烈,比西戎的野马都烈。”
许文儒笑眯眯地说:“你这小子不过只知道舞枪弄棒,哪里懂这其中的玄机?若非如此,王爷怎么会喜欢她呢?”
长生搔着后脑勺,头疼地说:“我从前还真不知道,王爷居然是这么个贱脾气!王府里那些都不算,放着京城里那么多娇滴滴的大美人,个个温柔又多情,变着花样儿地讨他的欢心,他偏不爱搭理,倒每回巴巴地跑过去瞅这个七姑娘的冷脸。”
许文儒颔首,说:“嗯,古话说得好,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长生听到里面又有说话声音,赶紧凑过去听,这回是甄宝人在说话:“……王爷刚才说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是时刻提醒着自己,王爷与我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我这一生都不敢忘记,头一回在三清观见到你,根本不认识你是谁,王爷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今日又砸我马车,打我下人,说这些难听的话,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叫那长生进来,给我一刀,随便找个地方扔掉算了!理由不是现成的,可怜伯府千金路遇强人,就此香消玉殒?”
她这是第一次提起两人在三清观的初次邂逅,安王心里一颤,确实那日他的行藏被她撞破,差点就成了长生的刀下亡魂。
怪不得自从在伯府与她见面,这丫头每次面对自己,一直都小心翼翼,再三提防。
一念至此,安王隐隐懊恼,怒火渐消,闷闷地说:“原来,你一直都怕我。”
甄宝人不吱声,大眼睛瞟了安王一眼,抿紧嘴角,下颌绷得紧紧的。
可她所有的肢体语言分明在控诉安王,“可不,一直都是你高高在上的欺负我,我也很生气,我也很想发脾气,可惜我没资格,好不好?”
车子外头,长生摸摸下巴的胡渣,对许文儒说:“唉,我真是倒霉!这七姑娘真够记仇的,到现在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我以后可得小心点。”说罢,又凑近车厢听壁角。
等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安王的声音,这次声音放低了,放柔了。“路途还远着,别跪着了,起来坐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甄宝人,一双美目含怒藏怨,脊背挺直,一幅宁死不屈的样子;安王整个人彷佛被溶化了,所有的怒火也不翼而飞。
在她的心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吧?否则,她怎么就敢如此大胆呢?
长了这么大,安王第一次碰见了一个女子,在她的眼里,他身为大周朝炙手可热的军事统帅、王爷的光环统统不存在,她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而对他注目,甚至还敢对他发脾气。
这种感觉令他新奇。
听到安王放低了姿态叫起,甄宝人下意识先打量了一下车厢。这马车的确很大,装饰也豪华,车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铺着长毛地毯。
但是,最可恶的是,这车显然专为某人设计的,能坐的只有一张软榻,此外,连张小杌子都没有。
她要想坐下,不是直接坐在地上,便是得坐到安王的身边去。坐在地上,她觉得太不体面,坐在安王身边又觉得不愿意,于是负气说:“不用了,王爷,到底尊卑有别,小女子岂敢与你同坐?还是跪着吧。”
安王刚平息的怒火又升起了,一时拿她没办法,难道要自己求着她坐下不成?他也不愿意抹掉自己的面子,于是恨恨地说:“好,你爱跪就跪着吧。”
这会儿马车外面,长生听得直摇头,凑近许文儒身边说:“文儒,怎么办?里头又杠上了。我听着,咱王爷对这七姑娘心疼地紧,不过是跪一下,他都舍不得。”
许文儒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长生,咱们这马车是不是驾的太稳了?”
长生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促狭地笑了笑,冲许文儒一竖大拇指。“文儒果然足智多谋。”
他立刻驱马往前快跑了几步,一鞭子抽在拖着马车的马屁股上,那马骤不及防,痛地嘶叫了一声,往前急冲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