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平委婉的劝说,也不乏几分道理,让甄宝人不由地回想起烛火下,安王用袖子擦着汗水的模样,不是不感动的,但是仅有感动又能如何?
安王其人,亲情、家国、天下,事事厘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像吴三桂那样,为了陈圆圆甘做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
可甄宝人又能怎么办?她的出身太尴尬,身份太低,想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千难万难。如果他对自己也是如此这般冷静自持,缺了份儿热血冲动,自己想嫁给他根本毫无可能,更遑论这一生让他只拥有自己一个女人?
一次试探就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掐断了心口那一点儿刚萌芽的情难自禁。
甄宝人推开秀平的手,心绪难平,说话便有点口无遮拦。“秀平姐姐,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浑话了。已经很晚了,我要去歇息了。”
秀平也恼了,心想,我千辛万苦给你们传信了,替你打掩护,你一句好听的没有倒算了,一不高兴还埋怨我说的都是浑话。
我秀平是出身下贱,可你这个七姑娘也算是来历不明,出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就是被安王爷看中了,否则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既然你不识趣,这么一个大贵人的面子也敢拂,我又何必替你遮掩?
她心里本来就嫉恨着甄宝人,只是畏惧安王其人,才不敢破坏。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劝她了,冷淡地说:“既然姑娘不想搭理,那就算了,秀平只好实话实说,多磕几个头了。”说罢,轻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甄宝人能感觉到她生气了,但这会儿她自己心情也是坏到了极点,爱谁谁,根本就不在意了。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被刚才的经历一刺激,不仅心中郁闷难遣,之前的疲劳困乏全消失了,脑袋异常的清醒,根本不想回房睡觉。
无意中一抬眼,正好看到六姑娘绣房的火烛还亮着,便走了过去,拿手指敲敲窗子。
“谁?”屋子里的六姑娘似乎吓了一跳。
“是我,小七,六姐姐你开下窗。”
六姑娘已经听出了甄宝人的声音,将手中的绣针插在花绷子上,立刻把窗子打开,诧异地问:“咦,真的是你?我看你屋里早就乌漆墨黑了,还以为你早早睡了,怎么这会儿了,还站在外头吃冷风?”
“不知为什么,今夜心里烦得很,躺着也睡不着,就想找姐姐说说话。”
六姑娘仔细端详她一会儿,极少见地从她脸上看出了几许愁绪,惊讶地说:“真是少见,妹妹居然也会有心事!我一直以为妹妹如今在府里春风得意,什么都能搞定呢!”
“这话说的,姐姐难道就没有心事吗?我和你一般的处境,甚至还不如你,能搞定些什么?你真是太高看我了!”甄宝人失笑。
她哪里是没有心事儿,不过是平常隐藏的好。至于得了老祖宗的宠爱,那完全是沾了原主的母亲甄兰馨的光儿,自己不过是巧妙地利用了一下罢了。
“唉,心事儿谁都有,不过,我的心事无非是在姨娘和三弟的身上,却不知道妹妹的心事是什么?”六姑娘少见地俏皮了一句。
甄宝人忍不住瞟了六姑娘一眼,撇撇嘴说:“姐姐这话,我可不信!若真只有姨娘与三弟是你的心事,那么,我便将你墙上挂着的芙蓉美人图给烧了,你可愿意?”
六姑娘顿时双颊飞红,含羞带恼地瞅了甄宝人一眼,硬着头皮说:“好像那画儿真有什么猫腻似的,你想烧便烧吧,看我眨一下眼不?”
甄宝人此刻早将那姓范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倚着窗子,浅浅一笑,说:“好姐姐,不过是句玩笑,你可别恼了我。我这么晚来可不是为了与你讨论这幅画,实为姐姐的酒而来。姐姐还是大方点,将你那花露赏我几盅,好不好?”
“看你这话说的,我还是小气鬼不成?”六姑娘推了她胳膊一下,回身招招手,叫秋兰取来一壶酒、两只酒杯,然后吩咐说:“秋兰,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今晚要与七妹妹好好聊会儿天。”
自从甄宝人上次挺身而出,救下了秋兰后,这丫头对她的态度那是彻底改观,远远看见她,就会笑脸相迎,私底下主动帮她绣了不少小玩意去大夫人那里交差。
听了六姑娘的吩咐,秋兰紧着点头,还帮忙把火烛拿到窗边的台子上搁着,又新沏了一壶茶,拿了一碟子小点心,这才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