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我说的帮着六姑娘分线就行了,我呢,就偷个懒。”甄宝人一边接着说分线,一边继续往前走。
秋芝点点头:“我记着了,不过,姑娘,你也不能总是偷懒了,纳鞋底还没学会呢。”
甄宝人举起十指,苦着脸说:“唉,好秋芝,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看,差不多全是针眼儿了,让我好好再歇两天吧。”
提起纳鞋底儿,甄宝人真想骂娘了,她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东东?更别提纳了,真是要败给这双鞋底子了!
“行行行,姑娘说歇,谁敢拦你呀?”秋芝成了个掩嘴葫芦。
甄宝人知道她是笑自己,忍不住佯装要打,秋芝就要跑,笑笑闹闹间,两人已走到莲汀院附近的岔路口。
忽然,从斜岔道的修竹后闪出一人,惊喜地说:“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七姑娘,我正要找你。”
甄宝人抬头一看,却是秀平,满脸的笑容甜得似乎要淌下来了。她诧异地停下脚步,问:“原来是秀平呀,请问找我有事?”
“正是有桩小事想请七姑娘帮个忙。”秀平拉着甄宝人的手说,“大老爷派人过来想找一本什么什么……对了,《兴平广记》,三老爷不在院里,我又不认得字,七姑娘能不能帮我进院子里找找?”
这种举手之劳,甄宝人没有理由不答应,因此回头对秋芝说,“你先把丝线拿去给六姑娘,告诉她,我等会儿就回来。”
“是。”秋芝拿着丝线往西北走,甄宝人和秀平两人拐进岔道往东北方向走。
三老爷甄世峻住的院子在伯府的东北方位,叫木香小筑,老侯爷取名时借用了宠妾的名字,可见喜爱的程度。
小院子其实并不大,统共才十来间房,离着后门很近,出入方便。听说,老侯爷晚年的时候基本都在这里起居,很少到正房,也难怪老祖宗心里怨恨这母子俩,夺去了丈夫的心。
木香小筑是个一进的四合院,有正房、东厢和倒座。唯独西边围墙上爬满藤蔓,晃眼一看,象绿色的瀑布,赏心悦目。
围墙下面挖出正正方方一个小水池,养着肥厚的睡莲,中间搁着一座不高不胖的假山,用竹管引水到山间做流水状。流水潺潺,睡莲静谧,肥嘟嘟的金鱼摇着尾巴在莲叶下晃悠,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两个小丫鬟这会儿正蹲在水边,一个忙着把水里浮着的枯叶挑走,一个正喂食金鱼,两人正细声说着话,什么一点红怎么不见了,什么黑里俏今天胃口不开。
小丫鬟的语声轻轻脆脆,更衬着院子里的幽静,远离红尘嚣闹。
唉,这么好的一个院子让甄世峻占了,甄宝人不免有点眼红心热。
书房就设在东厢房,秀平先推开门,请甄宝人进去,殷勤地说:“七姑娘,您先进去找找,我帮姑娘泡杯茶去。”
甄宝人点点头,走进去,眼前顿时一亮。几排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撂着好多好多书。她从前就是爱书之人,到这个时代,最大的爱好依然是看书。
粗粗扫一眼,书架的书是按经史之集四部分类放置的。甄宝人没有听说过《兴平广记》,猜测多半是跟《太平广记》一样的杂事异闻,便在子部里找了找,果然不错,最后在杂家类里找到了。
她先把书抽了出来,秀平却还没有泡好茶回来,于是,她趁机四下走走,参观起了书房。
南面的粉墙上挂着好几只竹蜻蜓,墙上却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写着“父亲大人”四字,墨色已旧,字迹扭扭歪歪象是初学者写的。
甄宝人怔了怔,随即想到,这应该是甄世峻小时候的杰作。可见老侯爷对他有多宠爱,也难怪他对“克死父亲又毒死母亲”的原主如此憎恨。
她转身再看朝西的窗前,摆着一张黑色檀木书案,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案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青白釉的笔洗墨盘,旁边撂着一叠宣纸,也是整整齐齐如刀裁出一般。
打量整个书房,第一个感觉就是整齐干净,好象不常有人使用。但是看椅子上的靠垫,半边还是新的,另外半边磨得起毛,可见甄世峻经常在这里看书。
不知道书房是甄世峻自己收拾的?还是下人们收拾的?
甄宝人猜测多半是他自己收拾的,书桌是离自己内心最近的一处地方,她就特别讨厌自己的丫鬟碰自己的书桌,秋芝都不行,宁肯乱着,也要自己来收拾。
甄世峻多半也是一样,至少这个书房的摆设气氛都极象他这个人,森冷,十分有条理,内心有个方方正正的规矩。
低头再看书案上搁着的书,不是兵法,不是经典,而是《周兴平刑律统类》(简称《周刑统》)。兴平是周太宗年号之一,十字军是在此期间建的,《兴平刑律统类》也是在此期间修撰的律法典籍。
甄世峻对大周律法感兴趣,这一点颇出甄宝人的意外。她随手拿下一本翻了翻,忽然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忙松开手,转过身说:“秀平,书找……”话没有说完,甄宝人就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