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甄宝人快走到莲汀院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六姑娘轻呼：“七妹妹，等等我！”

甄宝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六姑娘。

甄盼人正带着秋兰款款过来，她比甄宝人大了半岁多，已经开始发育的身材玲珑有致，一举一动美不胜收。“咦，六姐姐，你比我早走，怎么还落在我后面了？”

“方才我去看姨娘了。”甄盼人简短地说了一句，眸光流动，隐隐闪过一丝忧色。

甄宝人随口问了一句：“琳姨娘还好吗？”

六姑娘目光闪烁，说：“许是太热，背上总不能大好。”

甄宝人则一惊，琳姨娘挨三十荆条都快二个月了，怎么可能还反复发作呢？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呀？

“对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恭喜妹妹呢。”

“恭喜什么？唉，不足一提。”甄宝人微微一哂。

六姑娘则极力按捺着内心的羡慕，说：“当然要恭喜，七妹妹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姐姐真心替妹妹高兴。”

甄宝人随口说：“多谢六姐姐的美意。”

说话间回到莲汀院，两人道别，各回各屋。

甄宝人刚进屋坐下，春雨在外面报：“姑娘，守大门的杨婆子来了，说是要来给你道喜。”

“秋芝，你去请杨婆子进来。”

一旁的刘嬷嬷皱眉，对甄宝人说：“姑娘，你身份贵重，这种杂役婆子就不要见了。叫秋芝拿点赏钱打发她走就是了。”

“怎么好拂她一片心意呢？”甄宝人淡淡地说，“嬷嬷你先下去休息吧，新来的春杏便由你来调教了。”春水调到七姑娘院子里后，何嬷嬷另外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叫春杏，才十一岁，刚学完规矩。

甄宝人倒是挺喜欢这种年龄的丫鬟，容易培养。

刘嬷嬷在内宅这么多年，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陪着甄宝人走一趟三清观后，见识了她的机敏与谋略，心里十分敬佩，原来凭借大夫人这个靠山产生的那点小心思就彻底没了。

这段时间渐渐看出她外表貌似柔和，其实说一不二，也就不再劝了。答应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她前脚出，杨婆子后脚进来，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一样。“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婆婆请坐吧。”

杨婆子半只屁股挨着小杌子坐下，满脸谄媚笑容地说：“老婆子第一次见七姑娘，便觉得眼前一亮，当时心里就在想，姑娘这容貌气度，分明就是从天上来的，人间怎么可能有呢？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凑近甄宝人，低声说，“依我看，姑娘指定是天上的花神转世的……”

甄宝人见她说的荒诞，不由地失笑。“婆婆休要说这些了，让人听去信以为真，可要闹笑话了。”

“哪里，哪里，这古月真人是得道高人，眼睛是开了天眼的，自然能分出神仙与凡人的……”杨婆子说着，一双三角眼睛在甄宝人脸上打着转，见她表情淡淡，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便不再说了。

又想起她喜欢听各院的情况，眼珠一转，又说：“前天姑娘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府里可出了一桩大事。”

甄宝人一听，果然来精神了。“什么大事？”

“琳姨娘和她的贴身丫鬟柳絮吵起来了……”

柳絮，不就是那个挨打后背叛琳姨娘，后来还是被大夫人放在琳姨娘身边的丫鬟吗？当时甄宝人还惊叹过大夫人的手段，离间了原本同心同力的一对主仆，还让她们同处一屋檐下，互不自在。“为什么吵起来的？”

“琳姨娘说是柳絮要害她，在她药里下毒。柳絮说琳姨娘冤枉她，哭天抢地，要去跳池塘，让人给拦下来后。她就跑到大夫人和老爷面前告状，说琳姨娘心胸狭窄，妒忌她得了大老爷的宠爱，想要害死她……”

甄宝人诧异，正想询问，又听杨婆子说，“琳姨娘则说柳絮是蛇蝎心肠，狐媚子转世，趁她养病不能侍候的时候，勾引大老爷……”说到这里，杨婆子忽然想起甄宝人是未出阁的姑娘，连忙抽自己嘴巴两下，“瞧我这张臭嘴，一天到晚净闯祸。姑娘，老婆子说的是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甄宝人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摆摆手说：“这回就算了，以后注意点，可不能再说这些浑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打死都不说了。”

“那柳絮跑到大夫人和老爷面前告状，结果如何？”

“大夫人把琳姨娘禁足了，说让她好好反省一下，如果柳絮侍候老爷叫狐媚子，那她自个儿是什么？”

甄宝人暗暗心惊，这个大夫人做事，跟围棋高手下棋一样，招式从不用老。她不仅成功地离间了柳絮和琳姨娘，还继续让她们同处一个屋檐下，就是要看两人相斗。

琳姨娘背上的伤反复发作，指定另有内情。柳絮趁她不能服侍甄世弘，鸠居鹊巢，虽说不见得会分去琳姨娘长久以来的宠爱，但是年轻貌美，总是能勾得男人一时的新鲜。

琳姨娘在内宅里所凭借的不过是大老爷的宠爱，如果她一直不能侍候，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这回琳姨娘又是惨败，怪不得六姑娘神情悒郁。

“还有一事，也说给姑娘解个闷儿。”

“哦？婆婆请说。”甄宝人好奇地问。

“听说，昨晚大少爷跟大夫人吵起来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吵的。”

杨婆子被派来看大门，真真太便宜自己了。甄宝人这般想着，冲一旁站着的秋芝使个眼色，现在除非特别机密的事情，她都让秋芝旁听着，也让她了解情况，以后便于办事。

秋芝从荷包里取出三百文递给杨婆子说：“婆婆，这是姑娘赏你的。姑娘成日不是写字就是绣花，我瞅着都闷得慌，婆婆以后若是再听到什么好玩有趣的，尽管过来说给姑娘听。”

杨婆子连连点头，收下赏钱，又向甄宝人道歉，这才屁颠颠地走了。

甄宝人赞许地看着秋芝说：“方才说的不错。”

秋芝微微脸红，说：“多谢姑娘。”

两天后，宜春河草草搭好一座浮桥，大夫人带着管家亲自去了一趟三清观，与古月真人商谈收徒细节。考虑到宜春河石桥被毁，去三清观不够便宜，便决定于六月十九日在伯府举行仪式。

得到确切的消息后，甄宝人便安安静静地呆在莲汀，不是写字便是刺绣。

期间，六姑娘来过一回，说的是针线活，眼神却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甄宝人。

秀平也来过一回，把甄宝人大大地夸了一回。

杨婆子来过两回，说了一些闲言碎语。什么大老爷出题，大少爷没有答上来，三少爷却答上来了，大老爷把大少爷骂了一顿，又赏了三少爷一块上好的徽州墨。

什么二姑娘最近心情不佳，因为一个竹笛子，把秋画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