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婆子知道她是老祖宗面前的红人,自然不疑有她,殷勤地请她进去。到了里屋,还主动将那两粗使丫鬟支了出去。
徐嬷嬷进了门,打量着灯下的甄宝人。
只见一盏孤灯正亮着,灯光如豆,光线不明。她身着半旧的浅青襦裙,正端坐在烛火下看书,一边还用笔勾勾画画,气态从容,不惊不怖。
如此处境,甄宝人不仅没有寻死觅活,暗自垂泪,居然还看得进去书,徐嬷嬷心里越发地吃惊,一时间心思百转,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甄宝人见徐嬷嬷只是打量着自己,又不说话,眼神疑惑,猜她多半是听了秋芸的一些言语。
于是,她主动站起来向徐嬷嬷曲膝行礼,又指着锦墩说:“嬷嬷,您请坐。”
徐嬷嬷也不推辞,大剌剌地坐下。
“嬷嬷,秋芸还好吗?她的伤如何?”甄宝人着实担心秋芸。
徐嬷嬷摇摇头说:“要是我方才晚去一步,她就让人伢子带走了,伤得也不清!”
甄宝人蹙眉,怅然说:“唉,这个傻丫头,原来她并没有听我的话,去寻嬷嬷您的庇护。”
徐嬷嬷点点头,问:“便是她提前说了,我也是帮不了她,老祖宗最在乎的便是伯府的颜面。七姑娘,请恕我直言,今日惹的事情——虽说错不在姑娘,却着实下了咱们伯府的面子,而这一干少年又不是等闲人家的公子……公侯郡王之间,向来有婚姻往来,盘根错节,同枝连气,没有秘密。若是因为姑娘今日之事,误会我们伯府教养无方,连累其他姑娘和少爷的婚事……姑娘可明白了老祖宗和大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我心里明白。”甄宝人黯然地说,“只是事情系我一人所为,关丫鬟们什么事呢?”
“姑娘此言差矣,秋芸没有拦住姑娘便是错。”
“嬷嬷,您当真没有办法救秋芸?”
徐嬷嬷黯然垂下眼眸,说:“若是等闲小事,我这张老脸还能在老祖宗面前卖一卖。”
“我听说年前嬷嬷生病,老祖宗还特意到鸡鸣寺祈福,又点了一盏长明灯,可是事实?”
“那是老祖宗的恩典。”
“我也听说嬷嬷你的丈夫是为了老侯爷而死的。”
“他一个下人,有这个福分伺候着侯爷,命当然也就是老侯爷的。”徐嬷嬷硬着嗓子说。
“我听说嬷嬷原有一个女儿,叫桐姐儿,与秋芸生的十分相似,却在五岁的时候不幸夭折……”
提到桐姐儿,徐嬷嬷露出悲怆之色,说:“这是个命薄的讨债鬼,休要提她了。”
“当真是命薄吗?”甄宝人一双黑眸闪闪发光,“我听说,桐花生病那天,嬷嬷却是被老祖宗叫走了……”
徐嬷嬷霍然起身,恼怒地说:“姑娘,你说这些昏话,到底是何居心?”
甄宝人站起来,按住徐嬷嬷的肩膀,慢条斯理地说:“嬷嬷,你先不要生气。我说的都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若是不合事实,嬷嬷就当成笑话来听听无妨。不过如果确有其事,也请嬷嬷反思,这么多年,老祖宗子孙满堂,嬷嬷却是孤家寡人,这是为什么?”
徐嬷嬷气得哆哆嗦嗦,伸手指着甄宝人的鼻子,说:“你,你这人用心险恶,居然想在我和老祖宗之间挑拨离间?瞎了你的眼!”
甄宝人微微一笑,眼眸映着烛火氤氲成一片奇异的华彩,为了秋芸的后半生,也为了她自己,她已决心攻克徐嬷嬷这个难关。
“嬷嬷,甄宝人只是一片好心,你为他人做嫁衣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了。如今有老祖宗在,大家看着老祖宗的面子卖嬷嬷几分情,如果老祖宗走了,嬷嬷以后会如何呢?不知您可曾想过没?”
徐嬷嬷一股气儿冲上大脑,站起来就想走,但脚底好象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拔不动。
她口气生硬地说:“我是服侍过老祖宗的,便是伯爷、少爷当了家,也不能就赶我出去。”
“片瓦遮身,残羹冷炙,苟延残喘,这是嬷嬷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