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是血的秋芸忽然开口了,甄宝人一听,心里暗暗叫苦,悄悄递了一个眼色过去,有心让她再不要替自己鸣冤。
但秋芸脸面冲下,头埋在地上,哪里看得到她的眼色?
“……当时我跟七姑娘走到柳堤边,看到前方有男子聚会,便想着要离开,却不料背后忽然有人大力推了姑娘一把……”
大夫人冷笑一声,说:“果真是个刁奴,主子们说话,也敢插嘴。看来方才的二十巴掌没让你长出记性,何嬷嬷,赶紧找人牙子来,把这种目无主子的奴才卖的远远的。”
“是,大夫人。”
秋芸此刻已被吓的魂飞魄散,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使劲儿地磕着头。
甄宝人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只是不知道秋芸有没有按照她所说的,去求过徐嬷嬷。
这院子里,假如还有一个人对甄宝人是真心的,就唯有秋芸了。如今是甄宝人命运不济,还连累了她,她不忍心看秋芸被卖走,也不想从此后身边一个真心实意的人都没有。
但是此时此刻,情势危急,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忽然之间,她后悔起来。自己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了,只因为排斥这个世界,一点实事儿都没做,如今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大夫人又指春梅和春秀,说:“把这两个也卖的远远。”
春梅和春秀连声求饶,何嬷嬷一使眼色,两粗使婆子扯出汗巾塞了她们的嘴。
事情至此,大夫人一口气方出了七八分,冲站在她后面的两个粗使丫鬟招招手,说:“你俩去把七姑娘扶起来吧,她身体不好,吹不得风,以后就别让她出屋子了。”
两个粗使丫鬟点点头,走到甄宝人身边,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挟。甄宝人也不挣扎,任她们钳着,她突然扬声哀求起来。
“母亲,秋芸好歹服侍我一场,请许我与她话别。”
大夫人想了想,觉得这个小请求倒也合情合理,便点点头,示意两个粗使丫鬟放开甄宝人。
甄宝人暂时得了自由,走到秋芸身前,缓缓蹲下,扶起她,看到她脸上泪渍血痕纵横,一张俏脸面目全非,怕是以后也难以恢复原来的玉貌,心里难过,声音也开始哆嗦起来。
“对不起,秋芸,是我连累了你。”
秋芸流着泪,不说话,此时心里对甄宝人,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甄宝人有心想许她一个将来,又顾忌大夫人和其他人在,想了想,便将自己的手绢塞在她怀里,又将她缠在腰间的手绢解下收进怀里。
大夫人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又是一声冷笑,心道,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居然跟一个下人交换手帕,寓意从此结成手帕之交。
甄宝人站起来,又深深地看秋芸一眼,不知道她这会儿的心智,能否理解自己的深意。做完这一切,她也不用丫鬟搀扶,自个儿主动走进里屋。
大夫人一愣怔,转而微微冷笑了一下,还算识相么!
甄宝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将窗子打开一缝,听的外屋厅堂里人声渐去渐远,一会儿,整个院子便彻底安静下来。
又过了大概半盏茶功夫,六姑娘院子里的丫鬟们先回来了,多了些响动。又过不过半柱香,应该是六姑娘带着大丫鬟秋兰也回来了,正房响起零星几句笑语,整个莲汀又恢复一点往常的气息。
甄宝人回首去看,西边的漫天彩霞都已经黯淡了,夜幕正悄悄地降临。
甄宝人被秘密囚禁以后,秋芸、春秀、春梅三人一起被关在外院的柴房里。
春梅本就木讷,这会儿早吓傻了,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流着眼泪。
春秀则一直在骂骂咧咧,骂完秋芸骂甄宝人,骂完甄宝人骂大夫人,骂完大夫人又骂老天爷天道不公、黑白不分。骂完天道,又回头开始骂秋芸……
正在她骂得高兴的当口,柴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何嬷嬷进来,狠狠地瞪她一眼,说:“贱丫头,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张口骂人,我立刻叫人用针缝了你的嘴。”
春秀吓的连声求饶,又说:“何嬷嬷救我,平日里都是秋芸跟着七姑娘的,七姑娘做的事情,只有秋芸知道,我跟春梅是一概不知情的。”
何嬷嬷冷笑一声,说:“呸,就凭你方才那一番恶骂,卖你是半点不冤枉的。”
春秀又咚咚在地上磕头,这回一点不藏奸,额头立刻重了起来,只说刚才只是一时气急,迷了心窍,往常绝不骂人的。
何嬷嬷懒的再理睬春秀,回头说:“秋芸,你先出来一下吧。”
秋芸怔了怔,跟着她身后出了柴房,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小耳房,只见徐嬷嬷正在里面来回焦急地踱着步。
“干娘……”秋芸哽咽地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徐嬷嬷身前,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