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给我送十棵过去吧。”赵洪波摆了下手将那仆役打发走,自己便径直回了他在这里的院子。
进了房间,赵洪波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翻手拿出一只小银锁,像往常一样看着沉默了许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收起来,而是将那银锁捏成了两半。银锁裂开后,一个指尖大小的银珠从里面掉出来,银珠上的纹络和那个尊使所戴的鬼面面具的底纹一模一样。
任由那银珠滚落到地上,赵洪波眸光黯然。当年赵航说从小一直戴在身上的这个银锁有问题,说被抓捕时会那么激烈反抗是因为当时他的神智完全被它控制。他送走儿子后才知道此事,没有说出银锁是赵航的生母亲手挂在他身上的,只是想办法将银锁拿了回来。
不愿意相信曾相守三百多年的枕边人连亲子也能下手,这些年他一直强忍着没打开银锁进行确认。到了现在,还是不愿去去怀疑那个他几乎交托了全部信任的女人。因为那个女人曾说天赋低不愿拖累他而不愿与他正式结为道侣,还曾说携手三百年就满足了,他不想证实那些话都是谎言。
凌空将在地上打转的银珠摄取到手上,赵洪波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就换了一张脸孔。身形再稍作变化,用一身华丽异常的锦袍换掉身上的长老法袍,再配上略带轻佻的表情,就活脱脱一个纨绔。
半个时辰后,这个纨绔拿着一个一米多长一尺多宽的长方形玉匣子站在了九重天的行宫前。让带来的一群侍卫仆从留在台阶下,自己跑上台阶对站在门口右侧的一个银甲统领说道:“这位道友好。我欲用此物向惊鸿仙子求取一颗涅槃丹,能否帮我通传一声?”
银甲统领接过赵洪波手中的玉匣子,“我去帮你问,你在这里等着。”
这时候正好没有访客,听到有人直接找上门求丹,胡映雪就叫那个银甲统领把玉匣子拿来给她看。打开玉匣子,她眸光闪烁了一下,“你去把人领进来吧。”
银甲统领很快就回到了门口,对已经回到台阶下的赵洪波招了下手,“胡少主同意见你。你跟我进去,你的人就留在那里等着。”
人是随手在街上雇的,赵洪波当然不会介意带他们进去。闻言就用似乎带着几分急切的速度三两步窜到那银甲统领身边,“仙子对我带来的东西满意么?”
因为赵洪波看起来十分诚恳,银甲统领回想了下胡映雪打开玉匣子的神态,“似乎是有些兴趣。只要你不是太贪心,应该可以达成所愿。”
得了这话,赵洪波便露出一副放心很多的模样,“如果能达成所愿,那就不枉我把家里的传家宝贝拿出来了。”
这一幕被盯着这边的人看在眼里,只惹的一些人因为嫉妒暗骂好东西怎么就落到了这种纨绔手上。因为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往回汇报的,多数人只在汇报时提了一句有人登门求丹被带了进去。这在此时的辽沧州很正常,没人因此想到什么。
另一边,赵洪波跟着银甲统领来到胡映雪此时待的会客偏殿。因为还要回去继续守大门,银甲统领将人送到殿门口就转身回去了。
银甲统领离开后粟邑从里面走了出来,“您跟我来。”
听到粟邑用您称呼他,赵洪波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猜测的没错,他的儿子的确非常信任胡映雪等人。
“胡映雪见过前辈。”见到粟邑将赵洪波领了进来,起身迎接的胡映雪差点愣住,她怎么也想不到记忆中那个严肃的老人会以这样一个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赵洪波拱了下手,“老朽打扰了。”
将赵洪波让到旁边的客位上坐下,回到主位上的胡映雪让粟邑将一个储物袋送到他身边的小桌上,“赵航前辈说如果您拿着九色断续草来找我,就让我将这个储物袋交给您。”
赵洪波将储物袋拿起就直接收了起来,侧身对胡映雪低了下头,“多谢。”
记起赵航回忆当年经过时也提到了带着鬼面面具的人,胡映雪向赵洪波问道:“前辈,您可知道混元大世界这边有一伙带着鬼面面具行走的人?”
赵洪波眸光闪了下,“你见过那些人?”
胡映雪回道:“我的二徒弟绛珠和她的道侣无崖子在半丘城救下了两个人,当时他们正在被几个带着鬼面面具的人围堵。见有所不敌,他们就自爆了。幸好绛珠和无崖子带了传送符,不然不死也得重伤。
赵洪波冷哼了一声,“这些年,那些人行事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说着眉头紧拧了起来,“其实老朽也不知道那些鬼面人的底细,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推断他们背后的人可能与天枢宫中的人有些干系。再则就是曾参与陷害苍朔真君他们的柳遥莘是其中一员,地位应该还很高。”
对于之前用手段‘看’到的事,赵洪波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在他看来,汤皓谦的事是丹盟内部问题,没必要让丹盟之外的人知道。再则丹盟现在的是非太多了,这种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爆出来。
但一些细节还是可以说的,没等胡映雪开口,他拿出之前从银锁中取出的银珠对胡映雪继续说道:“据我观察,那些人就算不戴着鬼面面具,身上也会有些能判断出他们的东西,那些东西上都会有这银珠上一样的纹络或图案。”
赵洪波将那颗银珠拿出来,胡映雪就皱起了眉头,“这颗银珠用东西泡过。虽然对前辈没什么影响,但还是不要带在身上比较好。”
赵洪波闻言问道:“你可知用来泡过这颗银珠的是什么东西?”
胡映雪回道:“是经过提炼的傀儡草汁液。吸入这种汁液的香味,就会按照手拿傀儡草的人话去做,接到对方命令后神智会完全被命令左右。吸入少量只会被控制片刻,所以常被拿来整蛊。但若是长期吸入这种香气,时间久了就会深受影响,只要有人拿出傀儡草就会受其控制。
傀儡草对已经丹破成婴的人没用,也不会让对方察觉有何不妥之处。不过长期受傀儡草侵害的人如果性情内向会变得十分容易变得忧虑,如果性情外向则会变得十分容易暴躁。共同特点是都会时常会忘记自己刚做过什么,却会在临死前想起一切。”
赵洪波握紧手中的银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将九色断续草留给了胡映雪,赵洪波就起身告辞了。没有让胡映雪刻意给赵航和赵海父子传什么话,只说如果他们两个回来了混元大世界,希望她能安排他们三人见上一面。
往外走的时候,赵洪波回忆起那个女人临终时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泪水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才不再流淌。胡映雪的话更坚定了他对她的信任,可以理解那些泪水是想起真相时的愧疚难当。也可以理解是因为不想在她印象中亲手处置了儿子的他愧疚,怕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那个一心都在他身上的女人才至死都不肯再看他一眼。到现在还是不能确认自己有没有爱过,但他是真的敬重因家族安排才会与他相伴多年的女人。终于确认了自己的信任没有给错人,却也让他更加愧疚难当。若不是他的粗心大意,他的女人和他的儿子怎么会被人用傀儡草暗害。幸而他一直不愿去怀疑她,幸而他坚定的相信着自己的儿子,没有铸下让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大错。然而斯人已逝,就四个字,却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赵洪波仰头望天,如果能重遇他曾亲手送去重入轮回的那个人,能否给他一次机会好好去爱上她并牢牢将她抓在身边,从此生死永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