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今日通窍入真武
那声音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如同教育孩提的启蒙老师,将狗剩引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真武佳境,只听得他继续说道:“我有真武一法,可事半功倍,今日传授给你,至于能够领悟多少,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法子听起来骇人听闻,可若是你细细揣摩,便能知晓此间大道理。曾有人说过,大道至简,虽然有些矫情,却很是管用。方才已经向你说过,真武修行无外乎一呼一吸。有人呼吸守恒,有人多吸少呼,却鲜有人只吸不呼,更没有人尝试过不吸不呼,今日,我就要教给你一个不吸不呼的法门。”
狗剩眉头耸动,情绪激荡。
“乡里乡亲常有立保一说,甲之于乙,或有借贷,或有约赌,或有婚姻嫁娶,或有买卖来往,皆需一中间人立保证据,而中间人亦能得或多或少劳费。干系在于甲乙,保人自得清净,此非一呼一吸只呼不吸之法门耶?虽有投机取巧之嫌,但岂不闻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所行所为按其境界不同自有不同论述,窃一家为贼,窃天地为神,投机取巧固然贬义,但放在这里,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德。真武修行亦如是,彼时二人相争,一人取天地之气机化为己用,而自身如同一只器皿,采撷气机多少皆受囿于体内经脉之宽窄,器皿之大小,局限甚大,常有力竭枯槁之时,但若是易位而思,跳出‘器皿’二字,将取之天地正道的气机再化入天地之中,岂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关键便是看存留气机的主体是谁。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有将自身作物的人,有将法宝作物的人,臂如这河山砚,但可曾听过有将天地作物者?法门机要便在于此处,做贼的奥妙也在于此处,试想甲偷乙物,干我何事?天尚公平,损有余而补不足,然而若是本身便不存在盈亏之说,那又何来损补之说。”
狗剩恍然大悟,心中蓦然翻腾起“招摇撞骗,瞒天过海”八个字来。
这声音所说的话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狗剩还是很容易就听了明白。他所强调的,无非就是取之于天地,用之于天地,就像甲将一块猪肉叫给乙,须臾间又要了回去,而乙看似无所得,但手上却往往已经沾满猪油。这其间道理固然并非如此简单,可摸到了些许门道,已经足以让狗剩手舞足蹈心花怒放。所有的真武修行者都是讲求通明天地之意,观自在气机,一朝得御青天,便可上开天门,谁能想过面对天地,首先起的不是敬畏之心唯唯诺诺,而是去做一笔生意,曲折中招摇撞骗,把老天当做冤大头呢?这些话若是流传到世外的真武界,势必会引得满天风雨,人人大哗,毕竟实在太匪夷所思,甚至说,动摇真武修行基础!
行常人之未行之路,开一家巍巍然气派,这二更老头,着实不简单啊。看来当年他能够直上青天,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董承运强行开天门的缘故。蓦然间,灵光一闪,狗剩忽的想到学宫中百里天涯曾经留下的一句话来:世上本无路,纵横阡陌,行者多矣。刚开始听到此话时狗剩还不觉得怎样,然而此情此景,再配合着这句话,狗剩猛然愣住,神州有一词说道“殊途同归”,百里天涯的话和二更老头的话,岂不是真真的殊途同归吗?那么百里天涯那老头为什么会在学宫留下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呢?狗剩只觉得自己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丝明亮的光线,却倏忽而逝,并没有及时抓到,不由得好生懊丧,轻轻的叹了口气。
二更老头好像听闻到了他无声的叹息,猛然间提高了声音,喝道:“痴儿还尚未明白吗?”
狗剩呆在当场,心想我明白什么?却发现自己脑海中刹那被点燃了一撮小火苗,幽幽燃烧,煞是亮堂。这撮火苗摇摇晃晃,有些不支,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了一样。然而只是片刻功夫,那股火苗竟然凭空涨大了两寸,变得粗壮许多,再也没有摇摇晃晃的颓态。与此同时,狗剩只觉得全身“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在了体内,从四肢、小腹、胸口包括头顶处都有一股异常温暖的气流缓缓朝他的脑海中汇聚,有种天子威仪,诸侯来朝的感觉。
狗剩大惊,茫然不知所措。
西山之上的二更老头始终在闭着眼睛,此时却微微睁开了,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怎么好看的苦笑,喃喃叹道:“天生经脉淤塞不可修行,呵呵,你小子还真是运气极差,不过好在经络粗壮,这点倒是迥异于常人,若不是如此,就算爷强行为你开眼通窍,日后你也走不了太远。”说完这话的老头抬起一只手,左右摇摆,好似在拂去河水中的浮萍,而后另一只手也掺杂进来,动作如同抽丝剥茧,片刻之后重新闭上眼睛,沉声喝道:“痴儿此时不睁开双眼,更待何时?”
可是,紧接着,老头就表情微变,睁开眼叱道:“竖子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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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被二更老头一席关乎真武根本的长谈震撼的无以复加,还未等细细消化,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团火焰,紧接着全身炸开,暖流从四肢百骸齐齐往脑海中汇聚而去,他震惊之余尚未等感慨什么,便听到了那声音继续道:“痴儿此时不睁开双眼,更待何时?”狗剩心中一震,立刻便明白了原委:开眼通窍,得偿所愿。他浑身颤栗,不能自已。在渭城的时候,那段时间中他几乎是每天每夜都承受着巨大的,不亚于凌迟酷刑的痛苦,为求的,便是通窍入真武,那时他对力量的追求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几近固执疯狂。可是求来求去,还是一场空。在玄衣营一枪袭杀顾垣,想那顾垣不过是个刚刚踏入通窍的真武修行者,他有小白龙坐镇,又有赵铭的成名绝技“周遭七寸,自成天地”,还有王梓丞伺机而动,却还是堪堪杀掉顾垣,还差点累的自己脱力而死......可想而知,狗剩对通窍入真武四个字执着的,有多么深重。
而此时此刻,他便要通窍入真武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个辗转反侧,终于换得了这个成就,狗剩忍不住就要纵情高呼,说一声苦心人天不负了。
然而刹那之间,在所有的暖流和光线即将要普照到他的识海之滨的时候,他却愕然发现,有一线血红光芒横截在前,眨眼间化作了千点万点血雨腥风,将那片温暖澄明的识海染的一片狼藉。狗剩神识受创,忍不住闷哼一声,皱紧了眉头。他蓦然间想起,这肯定便是那当初在梅州城的东瀛上忍所留下的“摄血假厄决”,当初绵延胧胧因为绵延蒙蒙的缘故为他拔除了大部分毒性,转嫁了所有气运,但最终还是有一部分存留在了狗剩体内。那时唐山死前安排他来到应天学宫,为的便是想让董老先生替狗剩消解掉这最后的麻烦,可以说狗剩之所以来学宫,一是为唐山叔敛尸,二就是治病。却没有料到,这后者竟然落到了西山上这位萍水相逢的老头身上。
二更老头怒斥了一声“竖子敢尔”,自然是没有想到这股血红之气竟然敢如此放肆。他当然是早就知道狗剩体内有这么一股来自异域的诅咒和阴鹜之气,但他想只有这少年能够通窍入真武,那股子血红气息自然也就随风而逝了,毕竟此时此子的身体内有着一缕自己的仙人气运,又岂是什么异域的诅咒秘法能够撼动的。但老头显然忽视了所谓“绝地一击”这四个字。那东瀛上忍不惜魂飞魄散也要留下的这股子阴郁血红之气在老头看来虽然不值一提,但终究还是有些棘手的。老头冷哼了一声,果断的平伸出右手,猛然一攥,似乎要在凭空中将狗剩体内的那股子血红气息攥出。
然而只是刹那须臾,老头的眉头便皱了起来。